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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2節

又兩日,雲州方向毫無消息,京內卻有一件兒,原來君生果然要啟程回江南去了,消息已經傳揚開來,成為時下議論最多的新鮮話。
連趙世也耳聞了,閒時還跟雲鬟說了兩句,連說可惜。
雲鬟似並不關心,只道:「薛先生本是江南人,在京內廝混這許多年,年紀又大了,又有些後起之秀趕著,左右為難,他想趁此機會急流勇退罷。」
趙世道:「他在京中風光這許多年,風光底下,卻也有些不為人知的心酸之處。如今的情形,卻似是朝臣們要告老還鄉似的,原本朕還想無聊時候多叫他進宮來消遣,如此倒也罷了,就成全他。」
雲鬟道:「還是聖上仁德天下,萬民感戴恩典。」
趙世覷著她,道:「你近來……」想了會兒,卻並未說下去,只一笑搖頭。
是夜,雲鬟回到寢宮,叫靈雨研磨。
燈下靜坐許久,終於起筆寫了一張紙,端詳片刻,折起來放好了,才自去歇息。
次日一早,雲鬟盥漱整理妥當,對靈雨道:「若有人問,只說我回謝府了,若聖上催的緊,你無處解說之時,便把這信遞上去。」
靈雨畢竟聰慧:「這是何意?」
雲鬟不答,只舉手將她抱了一抱,道:「好姐姐,就照我說的做就是了。」
京郊,官道旁的十里長亭。
這風雨亭已經有了年歲,原本朱紅色的柱子漆色斑駁,瓦簷被經年累月的風吹雨打,上頭的雕花隱隱透出水磨圓潤之感。
因昨兒下了一場不大不小的雪,今日放晴,瓦片上的雪融化成水,沿著滴滴答答,宛若透明的水晶簾。
有一人端然坐在亭子裡,著一襲鴉青色緞服,腳踏宮履,容貌氣質,卻是最正氣清肅。
片刻,便聽得急促的馬蹄聲響從官道上傳來。
一匹黃驃馬躍動四蹄,馬上之人批一領玄青色羽緞斗篷,裡頭穿一件蒼蒼色灰鼠裡袍子,頸間圍著塊兒秋色的巾子,拉高了些遮住口鼻,只露出一雙明燦清澈的眼睛在外頭。
這人因急著趕路,伏底身子而行,一時竟沒留意風雨亭內的人,馬兒將掠過之時,目光轉動,才看見亭子裡的那位。
剎那間,馬上騎士身形一歪,幾乎竟跌了下來,幸而穩住,眼神之中透出幾分驚慌之意。
然而很快,這人手一抖,竟是催促馬兒繼續往前!
就在黃驃馬將掠過風雨亭的時候,隱約聽到亭子裡的人說道:「還不停?」
馬上騎士聞聽,越發著慌,拚命狠狠抖了抖韁繩。
亭裡的人悄然揚手,有物破空而出,在黃驃馬的頸間輕輕一撞,那馬兒即刻長嘶一聲,剎住去勢。
騎士猝不及防,被馬兒顛動,岌岌可危。
正此刻,風雨亭內的人掠了出來,身形如箭,將那人及時擁著,從空中輕輕地躍落地上。
這番驚動,騎士蒙面的巾子滑落,露出底下熟悉的秀美容顏,卻赫然正是崔雲鬟無疑。
白樘瞥見,卻仍波瀾不驚,腳尖在風雨亭台階上一點,才把人輕輕地放下。
雲鬟雙足落地,踉蹌後退:「尚書!你……」
白樘道:「你要去哪兒?」
雲鬟雖不知他如何竟神出鬼沒如此,恰好在這裡現身,卻也知行跡敗露。
早在宮內聽說趙黼出事之後,她就再坐不住了,那天匆匆回謝府,本來是因為薛君生前兒問過她那句「你要不要隨我離開這兒」,慌亂之中,便想求他幫忙,至少得一名可謀劃的同伴。
可隔牆聽見君生念那詞,忽想起先前因求他盜取令牌,也讓他惹禍上身,今番才逃脫大難,又怎好再將他牽連在內?
因此才隱藏心跡,反而順水推舟,讓他離去,便是想把他摒除在外,等她事發之後,不至於再行連累。
前幾日她好生應對,也讓趙世放鬆了警惕,才得這個機會,闖出京來。
留給靈雨的信中,便寫明了她的心跡,若趙世當真心繫趙黼,不至於會一怒之下,遷怒別人。
此事她只在自個兒心裡謀劃,按理說本該無人知曉。
誰知偏偏天不從人願。
望著白樘淡然清明的雙眸,雲鬟心中又驚又怕,驚得是他竟這般洞察先機,怕的是他是不是真的會攔下自己!
雲鬟後退,還想再下台階,白樘冷道:「站著。」
雲鬟把心一橫,抬頭迎著白樘的目光:「四爺,求你別攔著我,我不想再等了,我要去找他,是生是死,我隨著他就是了!求您別攔著我,讓我去!」

第498章

——「求您……讓我去!」
簷下的雪水紛紛墜落,似乎是被這一聲呼喚而驚動了,錯落參差。
水滴晶瑩,在風中飄動宛轉,映著晨起的朝陽微光,如同時光也凝滯在這一刻。
那光影流轉之中,卻是關山萬里,在不同的地方——
也有個聲音正哀告求道:「不要趕我走,求你了!」
一個微微清冷,一個卻清脆而焦灼。
趙黼斜睨著眼前的少女,索性閉眸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