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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1節

相比較帝京的初初飄雪,此處的雪,卻已經在地上堆積了有四指厚。
腳踩在上頭,咯吱咯吱有聲。
略顯空曠的寢殿之中,遼國皇帝蕭西佐看著面前青石地面兒跪著的幾個人,半晌方道:「都起來吧。」
大公主蕭敏起身,又將天鳳扶起,摟在懷中,低聲安慰。
睿親王蕭利天也緩緩站了起來,垂手站在原地。
蕭西佐抬手揉了揉眉心,卻見天鳳依偎在大公主的懷中,眼睛鼻頭皆哭的紅紅的,看來楚楚可憐,蕭敏的面上也透出怒傷交加之色。
蕭西佐道:「鳳兒不要哭了,朕已經知道了,會為你出這口氣的。」
蕭敏給女兒擦了擦淚,道:「父皇,就算是尋常百姓家裡,也知道家族之中,彼此相護,哪裡能想到太子竟如此,眼見鳳兒受了委屈,不思為她討回公道,反而用那種卑劣手段逼問,竟是巴不得看著我們被人欺負,他自己也要來跟著踩一腳?」
蕭西佐歎道:「朕其實也有些耳聞這耶律瀾行事太過,只是因他忠心於太子,倒也罷了。」
天鳳抽泣道:「皇上,耶律瀾不是行事太過,就如這次在開昌客棧,當著各國商賈的面兒,他敢強橫霸道地把人活活打死,這些商人回到各國說起來,難道會說我們大遼的好話?自然更是宣揚我大遼殘忍血腥等言語,另外他們還用些駭人聽聞的酷刑整治異己,比如炮烙,梳洗……慘無人道……民間望而生畏,現在還只說是他們任意妄為,久而久之皇上不管,百姓們便會怪到您的頭上了。」
蕭西佐又歎了口氣:「也是你這孩子任性,自己亂跑出去做什麼?」
蕭敏很不喜這話,皺眉道:「父皇如何還怪天鳳?我大遼的女人,又不是那舜國的嬌弱女子,必要囚在宅院內守什麼三從四德,出外走動又有何罪?何況出了事,只該追究行兇者的責任,怎麼父皇反而也跟著本末倒置?想那耶律瀾明知道天鳳的身份,還硬是要欺辱她,他哪裡是不把天鳳放在眼裡,更是不把父皇放在眼裡,他們只當有太子撐腰,便要為所欲為。他欺辱的不是天鳳,還是整個皇族!且如今父皇還在他們就敢如此,有朝一日父皇不在了,我們無依無靠,豈不是要輪作這幫人的玩物了!」
蕭西佐變了臉色:「住口,你胡說什麼?」
蕭敏性情最烈,昂首道:「我說的有錯麼?父皇心裡也知道,只是不想面對罷了。若父皇真的怕削了太子顏面,讓我們忍氣吞聲,我不如索性先殺了天鳳,再跟那些渣滓拚個你死我活!也不用讓父皇為難了!」
蕭西佐氣得說不出話來,咳嗽連連。
天鳳卻放聲大哭:「娘!」
蕭敏含淚道:「鳳兒,你親外公都不願為你做主,母親只能先殺了你,免得你被人玷辱,你要怪就怪自己生在這個皇族裡吧。」母女兩個,抱頭痛哭起來。
蕭西佐聽了這哀痛哭聲,卻又心軟起來。
睿親王在旁聽到此刻,才說道:「皇上不必為難,這都是底下人胡作非為,太子只怕有些不知情,如今皇上可以傳太子入宮,問明仔細,再叫太子留意手下那些人,將耶律瀾之輩處置妥當,免得誤國誤民。」
蕭西佐道:「說的也有道理。」又沉吟片刻,便叫了一名內侍,叫出去傳口諭,讓太子緊急進宮。
吩咐完畢,又安撫了蕭敏母女片刻,許諾了必要討回公道的話,兩人才止住淚。
蕭西佐心中煩亂,喝了一些藥汁,便問蕭利天道:「是了,昨兒你跟朕講的趙黼反出了大舜皇宮的事,還未說完,你繼續說來。」
睿親王道:「皇上怎麼對這個如此感興趣?」
蕭西佐道:「原本以為這趙黼是晏王趙莊親生的,倒也罷了,不想居然是利海的骨血,真是讓朕……既然他跟舜人決裂了,先前你怎地就沒帶他到上京來呢。」
睿親王道:「我皇自是不曾跟他相處過,可知這孩子的性情也十分地激烈,大不似舜人,就如我們遼人一般敢愛敢恨,痛痛快快。他因恨極了舜國皇帝,竟做出那樣驚世駭俗的舉止來,如果這會兒見了皇上,一言不合頂撞起來,可如何是好呢,因此不如不見。」
蕭西佐哈哈笑道:「你這樣說,可知朕越發好奇想見他了?唉,當初你姐姐是那樣的風采,卻不知他又是怎樣的出色……哦,怪不得,花啟宗那樣厲害的人物,連連栽在他的手裡,先前我們還甚是頹喪呢,如今想想倒也不必,還是輸在我們自己人手中。」
睿親王也隨著一笑。
此刻天鳳靠在蕭敏懷中,眼睛骨碌碌亂轉,忽地說道:「外公,趙世子原本是大舜的皇太孫,是將來繼承大舜皇位的人,誰知道竟然是姑母的孩子,所以被大舜皇帝追殺,如今他竟像是無處可去,外公為什麼不快點派人把他招攬過來?這卻是個大好的機會,想他那樣能耐,若真的成了大舜的皇帝,豈不是很威脅到我大遼了?現在這樣,簡直是天祐我大遼,如果他能來到遼國,我大遼才是真正的如虎添翼,有備無患呢。」
蕭敏咳嗽道:「鳳兒,你又放肆胡說。」
睿親王相看蕭西佐,卻見他只是面露沉吟之色,並無怒意。
蕭利天便道:「可知我先前想帶他回來,一則是為了讓他認祖歸宗,二來,也是存了有利於我大遼之心。誰知他是個自有主意的人,竟不肯從。」
卻聽蕭西佐幽幽地低聲說道:「這樣的人,為什麼不是我大遼……」
未曾說完,便止住了。
去傳旨宣蕭太子進宮的內侍半個時辰後才回,道:「陛下,太子殿下因偶感風寒,要稍晚才進宮面聖。」
蕭西佐不以為意,便仍是聽睿親王說些有關在舜國的事。
因提起侍衛被害一節,蕭西佐聽了睿親王敘說,道:「這大舜的朝臣裡,有幾個倒是聲名遠播的,刑部的這位白尚書,也是個非常人物。他的斷定自然是不會有錯的了。其實當時你寫呈表回來的時候,朕已在留意朝中之人,卻畢竟死無對證,又毫無憑據,因此無處下手……也不知是什麼人暗中想謀害你。」
睿親王道:「其實我倒是不怕被人謀害,我最怕的,卻是議和之事被人打亂。因我知道皇上的心意,也是想兩國休戰交好……臣的性命自然無關緊要,唯恐負了皇上所托而已。」
蕭西佐連連點頭,道:「所以朕才派你前去,便知道你行事從來穩妥,一定會完成朕的心願的。」
蕭西佐說到這裡,忽然若有所思:「不過,當時想要議和的時候,太子好像並不願意。」
睿親王見他想到這一節了,卻並不插嘴。
蕭西佐擰眉回想了半晌,又看一眼睿親王,見蕭利天沉靜地立在原地,不由問道:「利天,你心裡是否懷疑……」
睿親王道:「皇上,臣為了大遼,死都無怨,又怎敢疑心什麼。」
蕭西佐眼中疑雲翻湧,正忖度之時,外間道:「太子殿下進見。」
當即兩人停口,睿親王自請退避,才退回了內殿,蕭太子便從殿外疾步而入,見他頭戴狐皮帽子,身披大氅,穿裹的甚是厚實。
蕭西佐抬眸看去,道:「外頭雪下得這般大了?」
原來太子的頭上肩上,落了一層薄薄地雪花。
太子道:「是,外頭冰天雪地的,風也刮得厲害。不知父皇喚兒臣前來,是有何事?」
蕭西佐道:「正是因為耶律瀾欺負天鳳之事,你可知道了?」
太子似早有準備,不慌不忙道:「原先兒臣已經向父皇稟告過,耶律瀾無故失蹤,兒臣疑心是有人暗害了他,故而在追查,誰知正查到他失蹤之前,在開昌客棧裡跟天鳳鬧過不快,故而才問起天鳳。才知道原來耶律瀾曾欲對她不軌。兒臣聽聞後,甚是憤怒,更想及早找到耶律瀾,嚴加處置。不知為何父皇問起此事?」
這般倒也說的通。蕭西佐頷首道:「只因天鳳來哭訴,說你不為她主持公道,反逼問她,嚇得她不知如何是好。她一個小女孩子,能懂什麼,你是她的舅舅,怎麼不多體諒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