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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2節

冰涼的河水毫無預兆地將他淹沒,幸而君生是在江南長大,也頗有些水性。
只不過懷中還抱著一個人,且又要忙著護住她,這便為難的很了。
何況原本緩和的河水,因雨水之故暴漲,就算好端端地一個人,要打起十萬分精神才能安然無事。
只能竭力屏息,幾度浮沉,君生緊緊地抱著雲鬟,起初尚且往岸邊試著掙了掙,但一來抵不過那奔騰的河流,二來渾身的力氣也消失的更快,幾乎連人都抱不住了。
當即放棄掙扎,只是隨波逐流,心中卻是一團絕望。
他似預感到會殞身在這河裡……其實倘若他鬆手,憑著他之能,也還可以回到岸上,但是,心中竟生出一股決然,就算是死,也要跟她在一起。
一念生,那股絕望之意陡然消散,心頭竟歡喜起來。
生不能得償所願,或許死得成全,倒也不失為一件幸事。
正在此刻,懷中的人忽地動了一動。
黑暗之中,君生不由睜大雙眸,卻因雨狂風亂,河水咆哮,自然無法看清。
雲鬟果然是動了。
冰涼的河水讓她清醒過來,甚至將身上的痛都暫時忘了。
兩個人在水中,隨著流水往下,一邊兒盡量地穩住身形,如此不知漂浮了多久,終於在河水拐彎處,去勢終於被堆積在拐彎的樹枝擋住了。
君生一手握著雲鬟,一邊兒抓著樹枝,往岸邊艱難靠了過去。
因夜雨未停,且又天黑,竟不知被河水帶來何處。
雲鬟只來得及同他一塊兒掙著上岸,便再也無法支撐,早又暈厥過去。
君生抱緊她,原地喘息片刻,試了試鼻息,又將自己的衣裳撕開,摸索著將她身上暫且裹住。
他勉強辨了辨週遭方向,便將人抱起,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前而去。
大雨如注,似乎有意欺負人一般。
君生不敢怠慢,任憑心跳如擂眼冒金星,卻仍是咬牙挺著,如此又走了半個多時辰,雨方才慢慢停了。
天色漸漸地露出了些許魚肚白,似是黎明將至。
君生左右又看,卻見週遭草木蔥蘢,竟不像是個有人家的模樣。
他心頭一涼,忙低頭又看懷中人,卻見雲鬟緊閉雙眸,臉色如雪。
因此刻天光乍現,他也能看得清楚,於她的胸前,一團醒目的血花綻放。隨著濕透了的衣裳往週遭殷染開來,看著觸目驚心。
君生的腿竟一軟,忙又跪地,抬手試了試雲鬟的鼻息,待察覺還有一線微弱之時,他心頭微微一鬆,卻忍不住鼻酸眼澀。
忙又將人抱住,往前仍去。
如此將到天全然放明,君生終於看見有一線炊煙,裊裊在林間升起,剎那,就彷彿看見生機般,也不顧身疲力竭,君生踉蹌加快步子,趕往那處。
這林中原來是一戶農家,兩口兒都有些上了年紀,便在此地開墾田地,種菜為生。
因昨夜雨大,一早起來查看菜地,不料卻見一個眉目清秀的年青人,抱著個血淋淋的「少年」走來,嚇了一跳。
幸兩口皆是淳樸心善的農人,忙幫著君生進內。
君生已經力盡,伏在雲鬟身邊兒,氣喘吁吁道:「我這位……她受了傷,敢問附近可有大夫?」
老兒道:「距離此處最近的一位大夫,也在十里開外,一時竟來不得。這位小哥兒是怎麼傷著的?」
君生不顧別的,只道:「煩請幫忙。」渾身上下並無長物,只手上戴著的一個玉戒竟不曾隨水丟了,君生忙取下道:「好歹救命。」
當即兩口分頭行事,婦人去取了些舊衣給君生兩個替換,那老兒則去請了大夫前來。
雖是個鄉野醫者,倒也有些手段,見了雲鬟的傷,便道:「這是刀傷,又浸了水……」皺著眉,將傷處略微處置,敷了藥。
又開了兩副草藥叫煎了服用,道:「熬過今夜不死,再叫我來。」
那兩口不等吩咐,便送大夫,又忙煎藥。
君生在內守著雲鬟,見她始終不醒,心頭沉重。
他本想叫人進京報信,可是一想到昨夜所行的事,便打消了這個念頭。
僥倖那大夫有些手段,又雲鬟還未醒來,便只在此看顧。
不料將黃昏的時候,這老兒慌裡慌張地進門道:「官道上好些公差,走來走去,原來是出了大事。」
君生心頭一跳,那婦人便問:「出了何事?」
老兒道:「我打聽得十里村的人,說是昨夜,不知怎麼,太子竟得了急病……殯天了。所以今天滿城戒嚴呢。」說了這句,便紅了眼睛道:「太子是個好人,當初多虧了太子跟皇太孫,才跟遼人議和,如何偏偏好人不長命呢?」
婦人也驚得色變,道:「你這消息可是真的?好端端地,怎會急病?」
老兒道:「還有呢,因為見太子急病亡故,太子妃忠貞,竟自盡隨之而去了。」
雖然是京內的事,似乎跟他們不相干,然畢竟是儲君出事,兩個人都甚是沮喪。
那老婦人惶惶然地,便去菩薩面前兒燒香,碎碎念道:「先前皇太孫殿下被關押的時候,我就求過菩薩保佑,別叫殿下遭罪,沒想到現在又是這樣,卻是怎麼說的呢。求菩薩開眼,保佑我們大舜,保佑天下太平。」
薛君生在旁聽著,心頭驚跳。
正忖度中,便聽得身旁雲鬟低吟了一聲。
君生忙轉過頭來,見雲鬟皺著眉頭,低低喃喃,似叫著什麼,君生側耳過來,卻聽得她悄然喚道:「六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