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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9節

京城,大理寺。
衛鐵騎道:「那賣藥的西域人已經找到了,只是他也不知道那些前去買藥的人到底何許身份,如今拘在監房,你若要審問,或可提來。」
清輝道:「正有此意。」
當即便命差官將那藥師帶上堂來,果然便如衛鐵騎所說。
這藥師因擅長調製各色異樣藥物,多有許多常人無法想像的品類,因此也算在鬼市上頗有名氣。
雖然所售的藥品並不便宜,但向來也有些固定的買主,這些買家從來不會刻意暴露身份,但能買得起這般貴價藥物的,自然並不是那些普通之家,都是非富即貴。
藥師也是機警,先前知道有人尋他,便刻意躲了起來,只不過衛鐵騎卻是個最擅長偵查追蹤的,仍舊給揪了出來,他見勢不可免,便一問三不知,也是個生恐牽扯出什麼高門大戶之家、會惹禍上身的意思。
清輝見他嘀嘀咕咕,多半用西域話來應答,旁邊執筆的主簿面面相覷,都不通他說些什麼,一籌莫展。
清輝不動聲色,任憑他矢口抵賴,等他停了,才看著眼睛道:「你大概還不知其中厲害,如今是你賣出的藥物將人致死,你尚且以為能脫身事外麼?如今既然並無其他兇嫌,自然要拿你當個首惡來抵命。」
藥師眨了眨眼,忍不住分辯道:「這個不公道,不公道。」用了西域話,又用一句大舜言語。
清輝淡淡道:「有什麼不公道的,你若配合本官,找到那幕後真兇,或許可以輕輕判罰,然而如今並無別的嫌疑人,這罪名自要你領受。身死的又非凡人,而是聖上的禁軍,你且想想看你能不能全身而退。」
藥師面上紅一陣白一陣,低頭想了半晌,終於道:「大人,你不可冤枉我,這種破魂丹,我賣的時候便已經說明,貨物售出,概不負責。且已叮囑了禁忌,還附了禁忌字條,言明一次只能服用一顆,若服兩顆,輕則變作廢人,重則要人性命。」
清輝道:「這不過是你的片面之詞,並無人證,你還想本官相信?」
藥師無法,咬了咬牙,亂搖頭道:「罷了罷了,我招供了就是,這種破魂丹,因為禁忌太重,我只買了三份,大人不信,就找他們詢問就是了。」
清輝見他終於開口,便又叫他說那三個賣家是何人。
藥師道:「因我有些名頭,有些藥又古怪,也怕出事,所以只招徠舊客。而這種丹藥,統共只賣出三批。第一個人,是京內舞月樓裡的大管事,我跟他最相熟。」
上次季陶然追查這種藥,便也查到了舞月樓,也是這樓裡的大管事指點去鬼市上找這藥師的,可見不錯。
藥師又道:「另一個是京內有名的富商葛老爺府裡的管家。至於最後一個人,雖這幾年向來跟他從來有些交易,只不過他從來並不表明身份,只說姓『千』,不過有一次他付錢的時候,無意中帶出了一片腰牌,我當時看了一眼,卻認得是……」
藥師面上流露不安之色,看看左右,才道:「那像是恆王府的腰牌。」
清輝正等著回答,聽說「恆王府」,心中不由也一跳:「你確信?」
藥師道:「雖不敢十分確信,也總有六七分。」
清輝道:「他們都買了多少藥物,你再說來。」
所有進賬跟售出,那藥師卻都記在一本爛冊子上,先前衛鐵騎將他拘來的時候,將他隨身之物也搜檢了許多帶來,雖看過那一本冊子,卻是西域的字,且寫得宛若天書,旁人是萬難懂的。
當即翻出來,便又把各人分別買了多少份量的藥都交代過了。
藥師稟明後,又道:「大人,小人已經將所知的盡數告知了,原本就是怕這藥惹出禍患,所以只賣了這三個相識多年的人,也都是叮囑過禁忌,何況這多年來交易,也從未出事,哪裡想到這次如此呢?請大人看在我知無不言的份上,從輕發落。」
清輝命人將他帶下。便看主簿的錄供:這青樓的管事已經撇除,從查到舞月樓的時候,這管事就將所買藥物幾何,用了幾何,都一一招認,數目不差分毫。
接下來是那葛姓的富商,即刻命把那管家傳來,當場拷問,立時也招供無誤。
剩下的,便是恆王府的這位神秘客了。
雖看似有些模糊不實,幸而這個「千」姓極為罕見,若這人自以為藥師不知他的身份,大意用了真實的姓,自然便好找了。
清輝回到公房內,正衛鐵騎前來,聽他說罷,笑道:「怎麼我問他,他只裝聾作啞地不說,連要拷打都不肯招認,宛如鋸嘴的葫蘆般。輪到你一問,他就這般乖巧地說了呢?這廝倒也是看人有高低的。」
當即便去查那恆王府的人,果然很快有了消息,——這恆王府裡,原本的確有個姓千的長隨,卻是在世子趙濤身邊兒的心腹人。
清輝得知,心中忖度:趙濤跟保寧侯向來交好,若是趙濤得到了這破魂丹,送給了柳縱厚,然後柳縱厚又給了阮磬……
而以趙濤跟柳縱厚的關係,就算贈藥,一定也會將這要命的禁忌叮囑清楚。
那麼問題便是,若此案真的是柳縱厚所為,他到底是故意要害死阮磬,還是「一不小心」忘記告訴他禁忌了?如果是前者,他又為什麼要殺阮磬?
衛鐵騎道:「我本想直接將姓千的帶來衙門,又有些怕打草驚蛇,你覺著該如何是好?」
清輝道:「我也是一樣想法。先不要驚動他。」
便把自己的推測同衛鐵騎說明,道:「按照這藥丸的線索來看,柳縱厚果然跟阮磬的死脫不了干係,問題是……他殺人的動機是什麼?」
說了這句,心中卻悄然想到:「當初還疑心阮磬跟宮內舊事有關,差點兒查錯了方向,這一次,卻又給六爺說中了……」
一聲歎息,微微苦笑。
衛鐵騎嚥了口唾沫,摸摸頭道:「他們兩人不是向來交好的麼?如何竟翻臉相殺?再者說,阮磬還是禁軍,難道他就不怕事情敗露?有什麼天大的仇恨,要冒著誅九族的罪來殺死同僚?」
衛鐵騎本是因這殺人者的凶頑,一時感慨。
不料清輝聽了,遽然色變:「你說什麼?」
衛鐵騎道:「我、我說……我隨口說說罷了,未必真的誅九族,何況這保寧侯跟恆王府是有親的,若真攀扯九族,連聖上也都……」
衛鐵騎抬手打了一下自己的嘴,自笑道:「呸呸,越說越不像話了。」
清輝直直地盯著衛鐵騎,有些不大肯相信,又有些驚心動魄,渾身戰慄。
按理說,阮磬跟柳縱厚是那個關係,兩人不至於有什麼天大仇恨,柳縱厚那樣的身份,何苦如此想不開。
除非,他有個必須要殺死阮磬的原因。而且……讓柳縱厚不怕「誅九族」的恐嚇。
衛鐵騎見清輝臉色不對,便咳嗽道:「我信口亂說的,你怎麼這般模樣……」
清輝不答,反而叫房中伺候的書吏且都退了。
清輝問道:「聖上行獵,要幾日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