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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8節

不記得是如何出了門的,潮潤的雨氣撲面而來,繼而是雨聲,聒聒噪噪,嘈嘈切切,像是生恐她的心緒不夠混亂。
門外三兩步遠,季陶然正靠牆而立,惶惑緊張擔憂之際,耳畔只聽到一聲「出去」,隱約帶幾分慍怒。
季陶然抬頭之時,卻見雲鬟正從內退了出來。
忙站直了,倉皇中,他只來得及叫了聲:「阿鬟……」
雲鬟卻彷彿並未聽見,甚至未看他一眼,逕直竟去了。
季陶然欲拉住她,手在袖子上握了一把,他本就未敢十分用力,那官服的緞面又竟有些涼滑之感,於指間略略一碰,旋即滑落成空。
季陶然略微遲疑中,雲鬟已經走開了。
凝望那道背影,季陶然喉頭動了動,最終只是長歎一聲。
且說雲鬟回到公房,環顧週遭,那無法容身之感越發重了幾分。
轉念間站起身來,疾步走到門口,才要邁出去,忽又停下。
怔怔站了片刻,便又回到桌邊兒,舉手研了磨,又抽一張紙。
小毫蘸了墨,筆尖在白紙之上游弋停頓,如此猶豫半晌,才把心一橫,一筆一劃,寫出兩個字來。
凝睇想了半晌,正要再往下續寫,外間有書吏來到,竟稟道:「主事,大理寺的白少丞來尋。」
雲鬟長睫一眨,問道:「可說了是有何事?」
書吏道:「著官服來的,且方才像是已經去了尚書那邊兒,只怕是為了公務。」
雲鬟聽見已經去見了白樘,心頭抽了抽,便略微苦笑,道:「公務麼?我已經不能……」
才說到這裡,便見白清輝從門邊兒走了出來。
雲鬟噤聲,垂眸看了眼手上的字紙,便拿了旁邊一本卷冊遮壓在上面。
那書吏知道他們兩個素來相熟,當下也不打擾,便袖手退了。
白清輝進了門來,道:「你已不能怎麼樣?」
方纔他在門口上只一站,就看出雲鬟的氣息跟昔日有些不同,且眼睛還是紅的。
雲鬟起身迎了他,問道:「你……方才去見過了尚書了?」
清輝道:「是。」
雲鬟道:「不知是為了何事?」
清輝道:「我手上有個案子,有些難辦,故而想要你相助,還要勞動季陶然,故而今日特來刑部稟請一聲兒。」
雲鬟道:「尚書……如何回答?」
清輝略帶些許疑惑看她,道:「尚書自然是應允了。三法司之間本就該相互協助。怎麼了,你的情形不對,可是有事?」
雲鬟聽了一聲「應允」,略覺意外,轉念間,目光向著桌上那張紙掃了一眼,又有些瞭然。
當下搖頭道:「並無。只是、不知你有什麼案子?」
清輝道:「還記得先前我們在醉扶歸見過的那個、跟柳縱厚一塊兒的男子麼?」
雲鬟聽他提起此人,道:「自然記得。」
清輝道:「這人死了。」
雲鬟微睜雙眸:「死了?」
清輝道:「是。」說到這裡,便聽得門口有人咳嗽了聲,卻並不進來。
清輝跟雲鬟轉頭看去,卻見來者竟是季陶然,倉促掃了雲鬟一眼,便又轉開目光。
清輝道:「你如何不進來?又咳嗽什麼?」
雲鬟並不言語,靜默低眉。
季陶然方走進來,訕訕道:「我聽尚書說,你找我?」
清輝道:「是,我有一個案子,要你們兩位相助,方才正跟謝主事說明。」便又將柳縱厚那「好友」身死之事說知。
季陶然也甚是震驚:「因何而死?」
清輝道:「正是死因可疑。人死的並不是地方,死狀又難堪,且畢竟是禁軍身份,便未曾張揚出去。所以要查起來也有些格外艱難。」
季陶然本有些忐忑不敢面對雲鬟,聽清輝說的這樣蹊蹺,便好奇問道:「又如何不是地方,怎麼難堪法兒?」
原來柳縱厚這位「同伴」,雖也是禁軍當值,卻是金吾衛統領厲廣的所屬心腹。
前兩日,卻被發現死在了青樓之中,且赤身裸體,像是得了「馬上風」一般,如今那青樓已被查封,樓中相關人等都被羈押在大理寺,等待詳審。
清輝又道:「原本屍首也由仵作驗看過了,竟也只說是過度亢奮、脫……而死……當初是我帶人去查看現場的,雖看著沒什麼異樣,心裡卻總覺著哪裡有些不對。」
白清輝將案發之情簡略說罷,季陶然聽到又是「青樓」,又是「馬上風」等等不堪入耳的言語,瞪大雙眼,不由脫口道:「這種不能沾手的事兒,你找我就是了,怎麼卻還叫上妹……」
一句話未曾說完,便聽雲鬟道:「同是刑官,難道還分誰能不能沾手麼?」
雖是接季陶然的話,然而垂著眼皮,口吻也冷冷地。
白清輝早看出他兩個之間有事,又見雲鬟如此,道:「你們怎麼了?因什麼事賭氣了麼?」
兩個人都不回答,清輝便不再追問,只道:「我方才去見尚書,把我的疑心說了,尚書便許了你們相助,若無異議的話,不如咱們親往案發現場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