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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5節

白樘察覺不對,便陡然起身,呆坐了片刻,隱約聽得外間有竊竊低語的聲響,因格外小聲,只覺嗡嗡嘈嘈,一時聽不明白。
雖不明白,卻也聽出是浮生跟阿澤兩個。
白樘也不做聲,想到先前浮生送了醒酒湯進來,自忖心裡這般煩攪,只怕是酒力發作之故,倒正好喝上一碗。如此默默地起身,踱步往外。
踱步到門口的時候,那聲音也清了幾分,是浮生說道:「四爺今兒怎地這般喜歡?」
阿澤道:「顧夫人雖然是庶出,然而府裡頭,四爺這一支也只她一個妹子,且又是個極懂事的,故而四爺也待她不同。從來多有照料,如今見外甥女有了著落,自然也是打心裡喜歡。」
浮生道:「今日只見過保寧侯家裡的人,那小侯爺看著倒也是個不錯的,怪道四爺也高興。」
阿澤道:「說的是。」忽然又道:「我倒是又想起一件事,說起來,咱們小公子還比小姐大兩歲呢,如今且還不知要怎地,只是看如今這個情勢,卻也有些像四爺的風範,只是終身上,可別像是四爺才好。」
浮生道:「你又說鬼話。」卻也惆悵道:「可惜了四爺,倒不知天底下有什麼出色的女子能配得上,四爺雖不在意,只我眼睜睜看著,心裡卻未免有些空落落地。」
阿澤笑道:「你空落什麼,只怕你也年紀大了,想找歸宿了?」
浮生啐了口,想起那醒酒湯放在桌上,白樘遲遲不醒的話未免涼了,便想要拿出來再去換一碗,入內卻見桌上的碗裡已經空了。
浮生吃了一驚,竟不知白樘是幾時出來,又幾時吃了湯水的。
浮生想入內瞧一眼,卻又不敢,只是悄悄嚥了口唾沫,躡手躡腳地退出來。
阿澤本正要說話,見他手中捧著空碗,便也張口結舌,不敢再言。
入夜之時,白樘方退了酒力,才欲用晚飯,外間有人來到,說:「靜王府派了人來請尚書。」
燈影搖曳,映出他沉靜如海的眸色,片刻才道:「備轎。」
行了兩刻鐘,便至靜王府,隨官引著入內,卻見殿中侍女魚貫退出,卻正好兒備齊了酒菜。
白樘入內相見靜王,行了禮,趙穆笑道:「左看右看都不到,我還思忖你是不是不肯賞光呢。」
白樘道:「不知王爺召喚,有何事?」
趙穆道:「我便是沒什麼事,只想叫你來吃兩杯罷了。難道非要無事不登三寶殿?」
兩人分別落座,趙穆便說起今日顧小姐同小侯爺訂親之事,將雙方都贊一番,笑說:「我知道你向來甚是照顧他們……如今見終究覓了好歸宿,應該也放心了?」
終究是喜事,白樘不由微微一笑。
趙穆舉杯相敬,白樘謝罪,道:「今日多喝了幾杯,下午歇了許久才緩過來,委實不宜再飲,請王爺恕罪。」
趙穆便將杯子放下,讓人倒茶。又對白樘道:「酒逢知己千杯少,話不投機半句多,你不喝酒不打緊,只別跟我無話了才好。」
白樘道:「王爺說哪裡話,臣如何敢。」
趙穆便只以茶相敬,白樘舉杯,兩人各自啜了口,又勸吃了些菜。趙穆歎道:「先前聖上立三哥為太子,你便少與我來往了似的,可知我心裡有些過不去?」
白樘沉吟片刻,道:「那日在朝上,我舉晏王殿下,王爺可心生怪罪了?」
趙穆笑道:「若說我意外,那是真真意外的很,只是怪罪……你未免把我想的太氣量狹窄了些。我怪罪什麼?你是個最眼明心亮的,我從來敬你的便也是這點兒。」
白樘復一笑:「多謝王爺。」
趙穆道:「只不過我倒是有些不解,如何你竟看好了三哥呢?他……」靜王一停,抬眸望著白樘:「你是知道我的,我並沒有別的意思,只覺著你也素來瞧不準三哥的,如何那日竟然……」
白樘道:「雖然的確如殿下所言,然而殿下難道沒看出來麼?聖上的確有心晏王殿下。」
靜王沉默,繼而一笑。白樘道:「且,我琢磨聖上的心意,或許也並不是為了晏王殿下,而是……」
白樘並未說完,靜王卻已經明白了:「你是說,是因為……黼兒?」
白樘輕輕地吁了口氣:「皇太孫殿下,委實是個精明能幹的,聖上向來偏愛,也並非無緣故。」
靜王笑道:「我又何嘗不知道?我認得的幾位宮內的老人……暗中曾也說過,說……黼兒竟最像是年青時候的父皇。故而怪不得父皇偏愛。」
兩個人停口,又吃了會兒菜。
白樘方又說道:「且當時在殿上的情形,相爺也偏向王爺,群臣中多半也都如此,雖看似是一片祥和……可是既然聖上心中已經有定,以聖上的性情,見眾人這般,只怕他反而會猜忌不喜。若那時候我也偏王爺,對王爺而言……或許非但無功,反而有過。」
趙穆靜靜地聽他說罷,眼中透出幾分笑意:「我知道,你必然是個有打算的人,不管做什麼……必定是有因而行,有備而行的。」
白樘道:「本以為王爺會因此而怪罪,……卻也是我多慮了。」
趙穆笑道:「我還不知你的性情為人?又並不是第一遭認得你。」
白樘道:「只是相爺頗為不解,只怕心裡有些疑我了。」
趙穆道:「不打緊,相爺只是一時不明而已,慢慢地自會想通。且……對我而言,卻也並沒有十分奢望那個位子,先前若沒有三哥,倒也罷了,如今有了三哥,黼兒偏又是這般能幹,我又有什麼不能甘心、無法放手的?」
白樘不答。趙穆道:「怎麼,你難道有不同想法?」
白樘才說道:「縱然王爺真的無心,只怕,樹欲靜而風不止。」
趙穆微微蹙眉,半晌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你說是……相爺……」
白樘道:「可是別人如何,不打緊,只要王爺心中自有分寸便是。」
靜王點了點頭:「知道了。」卻又一笑道:「可知如今這般日子,我過得甚是清閒太平,且我也深知三哥跟黼兒的性情,決不至於於我身上有礙,正可放開心懷,今朝有酒,花開堪折。」
白樘聽他說的灑脫,眼神微動,最終卻也笑道:「那我也要祝王爺……今朝有酒,花開堪折,富貴長安。」
靜王笑道:「有你吉言,我更加喜歡了,只不過你偏不能陪我吃酒,如今且記下,改日再來,必要同你不醉無歸,如何?這是多少年了……都未曾看你醉後之態,也真叫人心中遺憾。」
這一會兒,外頭有人來道:「薛先生要回去了,叫奴婢來回稟王爺一聲。」
靜王應了,那人便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