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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6節


第382章

雲鬟雖名義上被羈押大理寺候審,然而誰不知她是刑部得意的人,且晏王靜王兩位王爺,為了保此人親自進宮面聖,甚至太子跟恆王也都甚是「關心」她的性命,故而大理寺竟也不敢怠慢,便從輕便宜「處置」,將人安置在衙門內的一間暖房之中,且請御醫調治。
這一日,有兩人前來探望雲鬟,卻正是崔侯府的崔印跟崔承。
為了好生照料雲鬟,晏王暗中知會,便把曉晴跟靈雨兩人送來,專門伺候,因此經過兩日無微不至地調養,雲鬟的腿傷總算大有起色。
聽聞崔家來人,雲鬟被兩個丫頭攙扶著,下地相迎。
先進門的,竟是崔承。
先前崔承人在京外,營中知道他家裡出了事,便自准了假令他回府,崔承聽聞雲鬟也涉及其中,驚心憂急,匆匆回府探問究竟。
崔承見崔印臉色頹然,神情低落,比先前不同,便道:「父親是怎麼想法?」
崔印哼道:「我還能作何感想?只能說是前世的孽障罷了。」
崔承畢竟不是小孩子了,也有些知曉父親的脾氣,便道:「父親可是……可是責怪謝主事?」
崔印笑了笑:「竟說什麼責怪,再說,責怪又有什麼用處,畢竟人死不能復生。」
崔承聞聽,眼神微變。
此刻室內並無別人,崔承低頭:「我並不覺著謝主事是會下此毒手的人,另外,我也不覺著是什麼前世的孽障。只能說是自做孽,不可活。」
崔印略覺刺心:「縱然鈺兒多有不好之處,可如今他已經橫死了,又何必說這般的話?」
崔承搖頭,把先前崔鈺所做種種、包括上門要雲鬟幫他私下通融之情說了,便道:「我當時聽聞這話,甚是憤怒,便把他打傷了,這些父親該都知道吧?」
崔印也是後來才聽說崔鈺意圖「賄賂」雲鬟的話,而崔鈺先前下頜受傷,他也是略微知情的,可崔鈺並未告狀,崔承也未提起,因此崔印雖聽府內有些風言風語,卻也只當兄弟胡鬧,並沒放在心上。
見崔印不語。崔承道:「當時我警告他,不許他再去胡亂攪擾,如何我聽說他又去了謝府,還罵罵咧咧地?父親知道他的為人,自會猜到他到底做了些什麼,他憑什麼有這般底氣,敢上刑部主事的門求人家辦事,又如何求情不成,就如此反目?」
崔印心中一動,知子莫若父,他自然知道崔鈺惱羞成怒會做出什麼來。
崔承卻冷笑道:「當時我並不在京中,所以不知道,實話跟父親說,我若在京中,就不必別人動手了。」
崔印到底是有些禁不得這話:「胡說!你說這話,不怕折壽?」
崔承道:「我有什麼可怕的?當初從戎,不就隨時準備馬革裹屍麼?」
崔印疼惜兒子,便只唉聲歎氣,不肯多加責備。
崔承看他一眼,走開兩步,望著窗外,忽地說道:「父親知道,我心裡曾多後怕麼?」
崔印詫異:「你後怕什麼?」
崔承笑了笑,道:「我每每想到小時候那麼些胡作非為的舉止,就很是後怕……倘若我從小,沒有姐姐當時的點撥照應,沒有她當頭棒喝,我現在是個什麼模樣,我也想像不出來……恐怕,比崔鈺更加不堪,也是有的。」
崔印倒吸了一口冷氣:「你、你說的什麼……」
崔承道:「我說的,是我心裡的話,一向並沒有對任何人說過的話。」崔承小時候不懂事,人家奉承什麼,只當好意,縱容著他,也當是好事,甚至生母羅氏教訓的嚴厲了些,反而對羅氏生出畏懼疏遠之心。
一直到遇到了那位從鄜州回來的長姐,雖看著冷淡無情,可是偏偏……成了對他影響最大的人。
原先崔承還不覺著怎麼樣,只是這幾年越來越大了,也越來越懂事,想到以前的種種,再想想現在,竟捏著一把汗。
崔承道:「我記得她的行為舉止,更記得她的每一句話,尤其是她……她臨去之前的那些話。我始終牢記心中,這會兒,才活的清醒明白,而不是一個一無是處的紈褲子弟。」
崔承道:「父親也說『人死不能復生』,當時我雖不信她就這樣短命,可也不敢指望她仍活著,但……幸而老天眷顧,給了這樣一個難能可貴的機會,她雖並不是復生,於我而言卻真如復活重生了一般!故而我絕不容許任何人壞事,更不許任何人害她!我會豁出所有保護她!」
崔承回頭看著崔印,一字一頓道:「所以父親該明白,當時我若在京中,知道崔鈺做的那混賬事,父親要承受的,就不僅是失去一個兒子,而是兩個!」
崔承話中的意思再明白不過,幾乎讓崔印毛骨悚然。
再相見,崔承看著眼前的人,先前在崔印面前狠辣絕情的少年,忽然紅了眼眶。
崔承上前一步,一言不發地將雲鬟抱在懷中,眼中的淚如雨,紛紛跌在她的肩頭之上。
雲鬟起初聽聞崔家來人的時候,心裡還有些惴惴,畢竟,崔鈺……那是她的庶弟,別人不知也罷,可是崔承……是以雲鬟最擔心的是崔承的反應,倘若崔承也錯認或者怪罪她,雖然不至於如何,可心裡畢竟是過不去。
想不到崔承竟是這般反應,這一抱,雖然他什麼也沒說,卻彷彿已經說了萬語千言:他心裡都懂,也都明白,也並未怪罪她分毫。
卻只是……疼惜她受得罪。
雲鬟來不及多想,眼中便濕熱起來,原本心頭那虛虛地冷寒,竟被他一抱之間驅散了。
崔印在後看著,他向來是個情緣淺薄之人,不管是對妻,對子,可現在見了這般情形,不覺動容。
想到崔承先前那些話……似他這樣生性涼薄似的人,兒子卻是如此深情決絕,跟他恰恰相反,如何叫他不心生感歎?
至此,心裡原本對於雲鬟的那一絲揮之不去的怨念,竟緩緩地消退了。
四日之後,三司會審。
刑部,大理寺,監察院三部,便在大理寺中,提審晏王世子府命案的一干人等。
世子府內的侍衛,長隨等,跟隨崔鈺的小廝,侍從等,以及謝府之上的眾人……一一過堂。
雲鬟上了堂來,正中自是本案的主審官白樘,兩邊陪審的,一人是大理寺的胡少卿,一位是監察院的梁御史。
因雲鬟有官職在身,自不必跪。
那胡少卿便先問她跟崔鈺是何關係,當日的詳細經過,雲鬟一一作答,只說崔鈺因為賄賂一事,兩人不歡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