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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2節

殿內一片靜默,讓人心窒。
半晌,便聽得趙世森森然道:「你寧肯死罪,也不肯說明真相?」
雲鬟深吸一口氣,方道:「罪臣雖不知那夜到底是如何一回事,然而卻也明白,此事必有蹊蹺。崔鈺跟晏王殿下僅是一面之緣,又從無恩怨,為何第一次進世子府,便無故身亡。昔日包拯叫人賣了牛肉,反讓作奸犯科的人自動現形。如今世子府的事,也正如是有人割去牛舌,而等待控告主人的時機,晏王殿下素來大有清譽,若因此事而讓名譽受損,豈非正中了『割牛舌之人』的心意?」
雲鬟說罷,緩緩起身,跪地道:「聖上欲求真相之心,罪臣自明白,然而此事非同一般,聖上若想知道內情,單靠一司之力,只怕單薄,罪臣斗膽,此案倒不如讓三法司聯手審訊,自然會知來龍去脈。」
趙世掃視著:「巧舌如簧,可就是不說。謝鳳,你當真好大的膽子。」
雲鬟道:「求聖上恕罪。」俯身磕頭。
趙世道:「敢這樣,在朕面前也死不開口的臣子,你是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
雲鬟心頭一震,趙世冷然道:「既然你已經做出選擇,朕便如你所願。來人,把他拉出去!」
一聲令下,便有內侍上前將雲鬟架了起來,不由分說帶出殿外。
天際風雲變幻,陰霾不散,雲鬟舉頭看著,竟覺著這變化莫測的天色,正如老皇帝的心思一樣。
他究竟想如何?既然偏愛趙黼,按理說不至於對晏王不利,然而又為何竟一心要讓她說明昨夜的真相?
倘若是要護著晏王,這會兒,應該是把罪名按在她的頭上才是。
而且包拯斷牛的典故她已經說得那樣清楚,就差直說有人意欲對晏王不利,以老皇帝的心智,不至於不懂。
既然他懂,又為何一再逼問她?
雲鬟不敢賭,——晏王持刀殺人,且被殺的是侯門公子,這畢竟不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在白樘面前她尚且不敢冒險,何況趙世的心思,比白樘更加難以揣測。
雲鬟長長地吁了口氣,這會兒,也不知趙黼到了哪裡,是不是平安……也不知雲州到底是如何情形。
風吹在臉上身上,如小刀子一般。
看著這空曠冷寂的皇城,雲鬟忽地想起在小靈山御苑裡,她最後跟趙黼「告別」時候。
那時候自忖必死,故而平日裡不肯說出口的話,也都說了出來。
如今的心境,卻也似當日那樣。
只是那時候,是趙黼去而復返,但是今日,卻是不可能的。
雙眸有些微微泛紅,身後仍聽見阿喜的哭泣叫喊聲音,雲鬟回頭看了一眼,眼前的景色卻又模糊起來。
從世子府事發之後,始終繃緊的心弦,似已經是強弩之末了。
雲州邊境,涼月峽外。
入夜,一隊人馬風馳電掣地郊野之中狂奔。
領頭一人,身披玄色大氅,繡罩遮面,只露出一雙微寒的眸子,正是趙黼。
趙黼自覺在雲州的安排可謂慎重周密,除了王府內外的侍衛,就算是晏王妃身邊的貼身侍女裡,也有他安插的人,本不至於出什麼意外。
然而乍聽到那個消息的時候,趙黼還是在瞬間有些慌了手腳,畢竟他是曾經經歷過一次的人,只是想想,就已經摧心折肝。
因此只來得及匆匆跟雲鬟一別,便不顧一切地冒雪出京,一路往北。
曉行夜宿,本來半年多的路程,旋風似地趕了一個多月,總算進了雲州境地。
雖然是將到四月初,雲州這邊,卻仍是冰天雪地,嚴寒天氣。這一夜,趙黼率人經過涼月關,因趕了一天的路,人困馬嘶,四野冰冷不說,時常還有野獸出沒,因此夜宿是極凶險的。
可已經連續行了六七個時辰,也錯過了宿頭。
幸而趙黼對雲州的地勢十分熟悉,知道再走十里,便有一座廢棄的莊園,便想要去那處過兩個時辰。
正風馳電掣,欲穿越涼月峽的時候,趙黼目光閃爍,望見前方兩片山峽,如同被巨人用長刀從中劈開的一般,透出中間一道陰暗狹長的甬道。
趙黼正欲帶人衝入,忽地一揚手道:「停下!」
身後跟隨他返回的,乃是他近身心腹的三十六騎,因是緊急行事,故而只是輕騎簡從。
這些隨從都是跟趙黼從雲州到南邊,征南戰北的,反應自也一流,見他抬頭,即刻都勒馬停住。
順著看去,見前頭山峽,聳立黑暗之中,宛若黑魈魈的詭異巨獸,靜寂不動,看著並無什麼異樣,只不知趙黼因何命人馬皆停。
冷風揚起地上的沙塵,撲面而來,一彎新月,勾魂似的悄然貼在天際。
這般對峙,卻彷彿是對著虛空而已,副手有些按捺不住,正欲上前詢問,目光一動間,卻望見自那峽谷之中,有一盞「燈」,若隱若現地「飄」了出來。
人還能掌的住,胯下的戰馬卻有些躁動起來,漸漸地,那燈光越來越多,伴隨著的,還有令人頭皮發麻的低嗅之聲。
此刻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那飄出來的又哪裡會是「燈」,而是眼睛……是這邊漠曠野之中,野狼的眼,隨著越來越靠近,月光底下那幽幽淡綠,卻宛如幽靈鬼魔似的盯著這一隊人馬。
眾部屬暗自心驚:「晦氣,怎麼就偏遇上這幫畜生。」
旁邊一個道:「有些古怪,好像數目多了些。」
雖然雲州地僻,但這畢竟不似雲州之外的遼境,雖然有些野獸出沒,也不過是單獨而行,或者三兩隻,四五隻,最多七八隻聚居而已。
但是如今在眾人面前的,粗略看來,卻足足似有二三十隻。
野狼的戰力非同一般,成群結隊起來,越發凶殘,尋常的獅虎等幾乎都不敢直攖其鋒。
有時候冬日裡,狼群若是餓的急了,還會橫掃村落,那些偏遠地方的小村落,甚至會被他們啖食殆盡,雞犬不留。
跟隨趙黼的這些人都是見多識廣身經百戰的,自也明白這個道理,此刻見這般規模,不由得不略覺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