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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7節

本要吃口茶,茶水卻都涼了,勉強喝了一小口了事。
次日一早起身,愈發有些不便。
因她是新進刑部的,品級又低,自然沒有貼身侍從給她用。故而竟要事事親力親為,將官服冠帶整理妥當,才自個兒去打了水。
誰知忙碌中,自忘了兌熱水,於是冰冰冷冷地盥漱完畢,手都僵了。直到此刻,才愈發想念有曉晴的好來。
好歹去廚房吃了碗熱粥,才覺受用了些,卻也不敢耽擱,匆匆忙忙帶了文書卷冊回到公房。
卻見柯憲正在跟那書吏小陳說話,見了她來,又看帶著許多公文,便笑道:「你昨晚上熬夜了?」
雲鬟道:「並沒有。」
柯憲看著她有些泛青的眼睛,道:「還說沒有?都看出來了。」又問在刑部內住的可妥當之類。
雲鬟哪裡肯說別的,只說甚好。
不料柯憲道:「你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的麼?我住在南門那邊兒,是一個前輩給我找的地方,又便宜又好,周圍也多是咱們部裡的人相鄰。我又請了個院公跟做飯的娘子,端茶送水,打掃庭院,伺候的甚是妥當。我看你自個兒住在刑部,又沒有人伺候,必然難過……是了,你那伶牙俐齒的丫頭呢?」
雲鬟歎了聲,道:「她不曾跟著來。」
柯憲道:「她既然跟著你上京,自然是朝夕不離的了,你缺了她,一定似沒腳蟹一樣。」說著,便又指著雲鬟濡濕的髮鬢跟被水打濕的袖口,笑道:「我說的不差吧?」
雲鬟咳嗽了聲,自把文書放下,又去拉扯袖口,又掏出帕子來擦髮鬢。
柯憲湊過來道:「我還沒說完呢,昨兒我回家後,我那老院公跟我說起來,原來他認得一個主兒,也是咱們刑部的官員,因為高昇了,所以搬遷了大房子,原先租住的那小院便空閒了,正問我有沒有人要去住呢。你要不要想一想?」
雲鬟怔了怔,卻道:「還是……不必了。」
柯憲道:「這可還沒到最冷的時候,你在這兒,吃的住的都不盡意,遲早晚鬧出病來,做咱們這行,最要緊的可就是身子了。」
雲鬟有些遲疑,才說:「那……我再想一想。」
柯憲見她有些鬆動之意,眼睛一亮,道:「不要想了,那院子我是看過的,極雅致乾淨,再叫上你的丫頭過去住,何等自在。」說到這裡,又小聲湊過來道:「何況你住在刑部,這兒距離行驗所可是不遠的,夜半三更的,你不怕有那勞什子來……」
雲鬟皺皺眉打斷:「柯兄!」
柯憲方嘿嘿笑笑,只道:「我是為了你好,你可快些答覆我,那院子因極不錯,盯著的人也多呢,是好東西要趕緊搶到手裡才是。」
雲鬟隱隱覺著柯憲對勸她在外租房的事似有些太過「熱心」,但想到他生性如此魯直,倒也罷了。
先前雲鬟因聽聞巽風說刑部自有下榻地方,加上她自覺跟趙黼住在一塊兒不便,再者晏王又旁敲側擊了那番話,所以她才絕意搬了出來住。
在京內其他地方租住,倒也極好,怕只怕若是出去了,趙黼知道此事,只怕又要撲過去,豈不多添些煩惱?
昨兒在這的一天,他竟然並沒露面,雲鬟心中還覺著有些詫異呢。
大概是習慣看他在跟前羅皂,一時沒聽見那人的聲響,竟覺著有些……少了什麼。
小陳見他們坐定,自去撥好了火,又去取了新的案捲來給他們,又問昨日的如何了。
柯憲跟雲鬟各自把審閱過的案卷送與他,小陳自拿了遞呈給齊主事,回來後雲鬟特意看了他一眼,卻見他並無別的話傳。
雲鬟心中只是納悶,卻也不便再說。
這半日,雲鬟同柯憲便又查閱那些新的案宗。
眼看將到晌午,齊主事那邊兒竟仍是毫無音信,雲鬟按捺不住,便把手頭一疊看過了的卷宗抱起來,出了公房,往齊主事公房中而去。
正齊主事跟幾個同僚起身欲去吃中飯,見雲鬟來到,幾個人斂了笑。
雲鬟上前,行了禮,問道:「我昨日遞送了一份案卷,言明是存疑的,不知主事可過目了?」
齊主事淡淡漫漫道:「看過了,並沒礙。」掃了雲鬟一眼,往外而行。
雲鬟忙道:「大人,大人既然看過了,難道沒發現那死刑犯的口供前後有異麼?」
齊主事微微止步,回頭道:「哪裡有異了?我看了是前後一致,你休要自恃聰明,信口胡說!」
那幾個同僚聽他口吻不大好,便互相使了個眼色,走到門外。
雲鬟見他動怒,然而卻也顧不得了,忙忙地說道:「的確是有異,主事且細看,先前的口供裡,那死刑犯言語粗鄙,因他是個農夫出身,自然不會文縐縐地,然而後來的供詞,卻很有文理,竟似……」
話還未說完,齊主事已經不耐煩道:「行了!」
齊主事喝罷,自知失態,便又冷哼道:「你自然能幹,我們皆都知道,然而刑部上下也都不是些酒囊飯袋,並不是你所想的一樣無用。看在你天資聰明的份上,我且教一教你,為人要懂得『韜光養晦』,別太『鋒芒畢露』了!你若是想在刑部留的久些,出人頭地,那就要懂得察言觀色,會做人些才好,不要仗著有幾分才幹,便任意行事,把人都得罪了,對你沒有什麼好處。」
雲鬟聽到這裡,心頭微微發堵,便低低說道:「我、我並沒有自恃聰明,也不過只是按照主事所說,挑出了有疑點的案子罷了,如何就是任意行事了?」
齊主事耐著性子說了先前那些話,見她這樣說,反以為她是在還嘴,當下冷道:「我好言點撥,你反而不領情,那也罷了,我知道你不忿安排你去看這些文書,所以總想耍性子挑錯,你不如去跟上面說,或者去跟侍郎大人說……在這裡是屈了你的才幹,索性安排你直接頂替侍郎的位子如何?如果那也不能,那就請你適可而止,要麼聽從長官命令,要麼回那能容你的地方……」
雲鬟一句一句聽著,本還心底籌謀該如何好生勸他細查那件疑案,誰知聽到最後那句,耳畔驀地想起當初在吏部的時候,那主事也是如此說:滾回你的會稽!
當日那種真切的恥辱復又記起,此刻幾乎分不清是當日還是現在。
臉刷地雪白,眼中幾乎湧出淚來。
齊主事說到這裡,便聽得門口有人輕輕咳嗽了聲,他知道是同儕在招呼自己,便不再說下去,只冷冷地瞪了雲鬟一眼,邁步往外而行。
誰知才走到門口,將要邁步出門檻的時候,忽然耳畔聽到「啪」地一聲,聲音竟極響亮。
齊主事受驚回頭,卻見雲鬟竟把原本抱在懷中的那許多案卷,盡數狠狠地扔在了地上。
齊主事大驚失色:「放肆!你幹什麼?是反了不成?」
雲鬟對上他驚怒交加的眼神,面色卻極冷肅,一字一頓,清晰說道:「每一份案宗,都是一條人命,每一條人命背後,都有其親戚家庭,絕容不得一絲一毫的馬虎。——這個,主事可曾聽過?但若我們發覺疑案,上司卻不理會,我們還何必辛苦?」
主事喝道:「你……到底想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