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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6節

雲鬟不知他是如何,心中尋思,正要說話。
趙黼忽然道:「你可知道,先前在可園裡……中秋那晚上,我跟那小廝旺兒說話……」
雲鬟見他忽說起旺兒,越發意外。聽他道:「他說此刻他有妻有女,但每每卻仍是會從噩夢中醒來,以為仍流浪於街頭。你可知當時我是如何想法兒?」
雲鬟道:「世子是如何想法?」
雲鬟心裡只是想:趙黼從來目無下塵,竟肯跟旺兒閒話,又聽他說這些家常,莫不是心裡覺著可笑?
不料趙黼道:「我聽了後,心裡感慨的很,原來這小子竟也會跟我一樣。」
雲鬟詫異:「旺兒怎會跟世子……有什麼相似?」
趙黼忽地往後一倒,又躺了回去,思忖說:「我心裡也自不信。但是,只有我自個兒知道,我也是跟他差不多的,睡夢中每每驚醒過來,都還以為是先前呢……整個人渾渾噩噩,非要仔細尋思半晌,才知道到底此刻……是前世今生呢。」
方纔他正睡著,實則是睡不沉的,幾乎在雲鬟才打開她那間的房門之時,趙黼已經聽見了,起初以為是曉晴,只聽著腳步聲大不同,才明白是她。
趙黼萬萬想不到她是來找自己的,只聽她腳步輕輕悄悄地,心裡竟有種大不祥的想法,後又聽她來到自己門口略站片刻,竟又去了艙門處……
那時候趙黼已經起身,幾乎按捺不住要跳下床來。
誰知,最後她竟掀起簾子走了過來。
當時他躺在床上雖看著靜靜地,一顆心卻彷彿要跳出胸口。
趙黼說著,轉頭看向燈影中的雲鬟:「可是我又羨慕那旺兒小子,他說他醒來後,總要立刻摸一摸身邊兒的他娘子跟那小鯉魚,才會醒悟此刻是真的。但是我……」
雲鬟此時此刻才總算明白了他是何意思,無言以對。
趙黼卻又放低了聲音,道:「我什麼時候,也能像是他一樣,伸手一探,就能碰到枕邊人?若是你在身旁,我看一眼,便知道今生前世,就不必那許多的苦苦掙扎反覆了。」
雲鬟垂眸,腳下不由往後撤了一步。
趙黼目光一動,卻又轉開頭去,只隱隱地笑歎:「你六哥哥是不是在癡人說夢呢?」
雲鬟只是靜靜默默地站著,趙黼眨了眨眼,忽然說:「你不是有事兒麼?還不說,白在那裡站著凍壞了。要不然就過來坐。」
雲鬟見他終於問起來,才忙斂了心緒,道:「我、我疑心……鄰船上出了人命案子。」
趙黼本懶懶地,聽了這話,才又笑道:「什麼?你看見有人殺人了?」
雲鬟搖頭:「並沒有看見。」
趙黼道:「既沒有看見,如何知道出了人命?」
雲鬟道:「先前那艾老爺帶著夫人上岸,說是要去岸上住宿,誰知先前咱們吃飯的時候他們竟回來了,我……當時看著艾夫人,她走路的姿勢跟先前很不同……」
趙黼琢磨道:「夜影昏暗的,人又倉促,你如何就能看清?且單憑這個,怎能判定死了人?」
雲鬟回想當時:白天艾夫人上岸,她也是見過的,當時艾夫人從甲板上往岸邊去的時候,搖搖擺擺,小心翼翼,需要丫頭跟艾老爺攙扶接待,才好歹地上了岸,還因此驚呼了幾聲呢。
然而回來之時,卻走的平穩踏實,看那行止,氣定神閒,就彷彿打這甲板上走過千萬次一樣。
且根據雲鬟所見,這回來的艾夫人,雖看著臉兒是先前那位,卻彷彿比先前那位在個頭上略有些差異。
再加上先前丫頭們說艾夫人對那小叭兒狗十分喜歡,但是這回來的艾夫人,聽見犬吠,反而厲聲呵斥。
而那小狗兒也彷彿不認得女主人了似的,一味狂躁地叫,先前又亂叫了一陣子,卻又很快沒了聲音。
雲鬟說罷之後,趙黼皺眉想了半晌,說道:「這狗嘛,畢竟不是人,或許一時性子躁動亂咬主人也是有的。至於你說的那女人上船下船樣子不同,或許是她……先前身子有些不適,後來,或許是因為白天走了一趟,熟悉了自然不怕了,種種原因都是有的,何必細細追究這些沒意思的?」
雲鬟道:「世子……」
趙黼又說道:「何況這什麼艾老爺是跟他夫人同行的,難道會不知道他夫人換了人?且倉促中又哪裡偏巧找個跟他夫人一模一樣的人去?」
雲鬟道:「那倘若這艾老爺原本就圖謀害死夫人,早就預備了這樣一個人以偷梁換柱呢?」
趙黼皺眉道:「他吃飽了撐的是怎麼?若是厭倦了正妻,休了就是了,何苦費這周章,又另外再找一個長的一樣的,平白添堵麼?」
雲鬟見他振振有辭,無言以對。
趙黼見她低頭不語,怕她不快,便跳下地來,笑道:「我看你是當那什麼典史當的太長了,所以就養了個疑神疑鬼的毛病兒。好了,不要去管這些瑣碎閒事了……站了這半天,你冷不冷?」
說著,便來握她的手。
雲鬟卻一甩手,後退一步,淡淡道:「既然如此,不敢打擾世子安歇,告退了。」說著便轉身出門去了。
趙黼在後,目瞪口呆,半晌笑道:「好好,脾氣越發大了……」歎息了幾聲,自己倒了一杯茶吃了,想到方才雲鬟所說,便走到窗戶邊兒上,將窗扇推開,往外打量。
卻見對面那艘船靜靜停著,彷彿眾人都安歇了。
那什麼艾老爺帶著艾夫人下船上船的情形,其實有不少人看見,趙黼也自無意掃了兩眼,只是多是看那艾老爺罷了,哪裡會格外留意一個婦人,又哪裡會在意她是高是矮,走路什麼姿態?
入夜後,這鄰船上種種聲響,趙黼其實也都聽見了,只不過這些無關緊要的他人之事,就算鬧得天翻地覆,他也是懶得沾手,何況如今只兩聲狗叫而已。
且說雲鬟回到自己房中,想到趙黼方才漫不經心之態,不由重重歎了兩聲,便又上榻去睡。
只是趙黼有一件事說對了,她畢竟當了兩年的典史,的確有些養成習慣,一旦發現不妥,心裡總是惦記著,竟不停地回想那艾老爺艾夫人兩個上船下船之態,耳畔也不停似有犬吠聲響,鬧得心煩意亂,頭也有些疼。
如此又過了近一個時辰,才勉強睡了。
次日絕早,船家早起洗漱,做了早飯,準備吃飯後啟程趕路。
而各艘船上眾人也都醒來,紛紛各行其事。
趙黼出了船艙,站在甲板上舒展身子,江上清早的風甚是清冽,趙黼深深呼吸兩口,笑道:「好爽快!」
正在這會兒,卻見對面船上,窗扇打開,露出一個婦人的臉來,生得倒是頗有些姿色,正是那艾夫人,身上只穿著貼身小衣,烏雲鬆鬆地,尚未上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