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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4節

陳叔開始有些擔心,正欲上前問一問,卻聽門外有人道:「怎麼聽說鳳哥兒今日不在衙門,是在可園麼?」原來是周天水來到鋪子裡打望,順便問了一聲。
陳叔雖知道周天水跟雲鬟「極好」,但他卻不知周天水是個女子,便覺著她跟雲鬟太親近了有些不妥當。
誰知周天水是個急性子,說話間,便探頭望了一眼,猛地見雲鬟坐在裡頭,便笑著跳了進來。
陳叔無奈,只得回到櫃子後面兒,假作收拾布料的,一邊兒偷眼打量。
周天水見雲鬟也不做聲,又礙於陳叔在跟前兒,便上前道:「小謝,你如何悄無聲息在這兒呢?我今兒出城了。」
——今日因白清輝出城勘查,周天水怕有不妥,便一路跟隨,只因雲鬟畢竟在本地已經熟絡,又是官差,跟霍城等眾捕快也都極好,所以倒也放心。
雲鬟方道:「是了,大人可回來了?」
周天水拉了一張竹椅在她旁邊坐了:「回來了,一路上倒也順利,只是有一段山路,馬失前蹄,差點兒把大人摔了。」
雲鬟這才真正留心起來:「大人可還好麼?」
周天水笑道:「你放心,雖看著跟瓷娃娃一般的人,可卻很有血氣剛性呢,等閒也摔不壞。」
雲鬟啼笑皆非,忽然見天色暗了下來,忙起身:「我還要回衙門一趟。」
陳叔見她在店內恍惚了半晌,哪裡放心,忙攔著道:「有什麼大事呢,都這會子了,明兒再去也使得。」
雲鬟搖頭:「我只去說一聲,即刻就回去了。」
周天水也看出她有些異常,起身道:「我陪你。」
陳叔本想勸阻,然而見雲鬟並沒說什麼,只得作罷。
黃昏時分,家家炊煙,街頭上玩鬧的孩童也被叫了回家吃飯,街頭竟變得寂靜。
雲鬟緩步踏過青石板路,一聲不響。
周天水問道:「你怎麼了?有心事?」
雲鬟回頭看她一眼,先是搖了搖頭,又走片刻,眼見縣衙在望,才道:「周姐姐,你有沒有……心裡格外欽慕的人?」
周天水聽了,即刻笑道:「有啊。」
雲鬟便問是誰,周天水眼珠子骨碌碌轉動,卻並不肯說,只道:「你問這個做什麼?那你呢?」
雲鬟輕聲道:「我、也有,我……想做像他那樣的人,必定會強大,溫和,百毒不侵,這世間沒有任何困難能夠讓他退步。」說話間,眼底方透出些許亮色,彷彿能透過這蘊愁的黃昏薄暮,看到明亮微光。
周天水睜大雙眸:「說的這樣……那個人是誰?」
雲鬟微微一笑,低頭徐步而行。
周天水等不到回答,想了會子,含笑說道:「我心中那個人,他麼……倒是也跟你說的差不許多,也是很強大,很溫和,百毒不侵,無堅不摧……」
說到「百毒不侵」之時,便忍不住笑了,又輕聲道:「可是呢,我不會做像他那樣的人,一來做不到,二來,世間只有一個他就足夠了,而我,只需要……」
向來明媚燦爛的女孩兒,說到最後,聲音裡竟帶了一絲溫柔之意,慢慢也低下頭去。
雲鬟轉頭看她,雖然仍有些話想問,卻覺得已經足夠了,便點了點頭。
如此寂寞的一段路,因為這寥寥幾句的說話,竟顯得意境悠遠起來。
進了縣衙後,知道白清輝此刻必在書房,雲鬟便一路前往,縣衙的玉蘭樹開的略早,薄暮之中,小徑兒好些花瓣零落,雲鬟慢慢止步,從地上撿起一片花瓣。
抬頭時,見眼前一盞燈火幽幽,從開著的窗扇中,能看見白清輝端坐桌後,沒有任何表情的面容,彷彿是妙手雕成的玉人,因隔著十數步遠,乍然一看,那股超然的冷靜安穩氣度,竟彷彿不是白清輝,而是另一個人。
雲鬟出神瞧了會兒,夜風將手中花瓣掀動,吹了吹,便飄零在地。
白清輝見雲鬟此刻來到,卻並不覺著詫異,只抬頭道:「可是為了胭脂閣的事?」
原來他從城外回來後,霍城便向他稟明了今日發生之事,今夜那胭脂閣的春蘭翠羽兩位姑娘,並徐沉舟三個人,都仍在縣衙牢中呢。
雲鬟道:「是。」又問:「大人,我是不是造次了。」
白清輝道:「你指的是叫霍捕頭帶回了他們三人麼?無妨,你做的很好。」說話間,一直都並不抬頭,說完這句,才把手中的卷冊合起,道:「只不過,你是如何發現並沒有人真的被殺死,只是徐沉舟跟春蘭自扮自演出來的?」
雲鬟也正是想來告知白清輝其中內情的。當下便道:「我初到樓中,見上下眾人之時,便發現有數人神色不對,如春蘭的丫頭夢兒,以及鄰房的妓女,而現場所見,地上跟榻上的血漬形狀,更似是被人潑灑而成,毫無任何掙扎痕跡。」
白清輝點頭,當時雲鬟見此之後,心裡已經疑惑,再加上那鴇母引她上樓之時曾極誇獎春蘭,說她一露面便萬眾矚目似的,再加上春蘭乃是頭牌,她的一舉一動自然有許多人留意。
可距離她房間最近的兩人,卻都是一臉無謂。
而且那丫頭夢兒的表現也十分可疑,看著心虛,卻並非十分慌怕,雲鬟又聽她說送「湯」給春蘭,才叫霍城去廚房查看。
果然霍城領命後,在廚房內找到了那「湯」鍋,雖是被浸在水中,邊角卻幹著一層血未曾被洗淨。
當下霍城便在底下叫了夢兒來審問,夢兒膽怯,才招認是春蘭讓她準備些鮮豬血,只做送湯的,拿來屋子裡,又叮囑不許給人知道。
再加上雲鬟曾看過春蘭房中的首飾——自知道出自徐記,又見翠羽對那金花愛不釋手,若不是新的的,自然不會如此喜歡。
偏偏翠羽自作聰明,竟否認徐沉舟在她房中過,雲鬟便猜此事有徐沉舟在內。
何況霍城曾帶人上下搜查過一遍,卻沒找到春蘭,想必是春蘭潑灑了血之後,便趁人不備,躲到了旁邊翠羽房中,當霍城搜尋之時,翠羽配合徐沉舟,只做出在榻上胡天胡地的模樣。霍城自不會強自入內再細查,便如此瞞天過海。
綜上所有,雲鬟便知道必然是徐沉舟在內搞鬼,又見翠羽的眼神不時地往帳子後飄移,越發認定了,果然一問就著。
白清輝聽了,面上浮出一抹笑意:「果然很好。」讚了兩聲,忽然問道:「是了,你下午做什麼去了?如何這會兒才回來?」
雲鬟見問,便垂了眼皮:「我、我忽然覺著身上不好……就……」她遲疑著說了個小謊,還未說完,白清輝已經起身,竟走到她身前,問道:「既然身上不適,如何還要強來衙門?是哪裡不好?」
雲鬟眨了眨眼,忽然口澀的很,竟答不上來。
白清輝默默地打量了她片刻,忽然說:「若是累了,不要過於勉強,你畢竟才接手……索性就在可園多歇息些時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