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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1節

雷揚瞥他一眼,並不答話。
不多時候太醫來到,忙入內診脈,半晌出來對王妃道:「世子是動了真氣,又因急怒攻心,如此耗神乏力,血不歸經,才激出內傷來。」
晏王妃聽見「內傷」,越發魂不附體:「可有大礙沒有?」
這太醫甚是謹慎,便斟酌說道:「還要再慢慢地看看,先開兩劑藥調養調養。」
晏王妃忙催著叫去,張振見此刻沒他的事兒了,晏王妃又全心撲在趙黼身上,他便自出府而去。
張振身為斥候教官,打聽消息自是一流的,當下派人細細偵訊,便知道晏王妃挑選世子妃之時,也曾去過崔侯府,如今看趙黼這幅模樣,自然是為了崔家那個丫頭而「黯然傷神」了。
張振得知此事後,深為訝異,這才知道原來趙黼著急要走竟是為了崔家那崔雲鬟,他原先未曾見過趙黼之時,常聽說他頑劣不羈,簡直是天底下第一號混世魔王,因此聽聞張可繁看上了趙黼,且趙黼偏又「欺負」了他的妹子,故而心中生惱,才故意攔下趙黼,親自一試。
誰知這人的身手、機變都是一流,正也覺著滿意之時,卻又知曉他竟心儀別家女子,且看這陣仗,竟似「情根暗種」,故而才因為那丫頭的死而嘔出血來。
張振又驚又笑:「似那樣的人物,也會有個『為情所困』?難以置信。」
且說張振去後,漸漸地趙黼醒了來,晏王妃問起前情,才知道原來是張振先前把趙黼擒了去,比鬥了一陣,且回來又是張振把趙黼卷下馬兒來,讓他傷的雪上加霜。
晏王妃氣的暗罵,而張家聽聞趙黼「受傷嘔血」,又知道張振跟趙黼比鬥之事,張夫人便帶著張可繁前來探病外加致歉。
晏王妃面上雖也過得去,卻也不似之前一樣熱絡了。
張可繁有些委屈,又擔憂趙黼,趁著母親跟晏王妃說話的功夫,便偷偷地跑去探望。
趙黼見了她,卻是淡淡冷冷的。
張可繁蹭到跟前兒,輕聲道:「世子哥哥,我哥哥那天下手重了些,你不要放在心上。」
趙黼道:「你不必替他道歉,他並沒傷著我。」
張可繁忙又道:「爹爹已經責打過哥哥了,他以後不會再跟你動手了。」
趙黼才轉過頭來,正色看著張可繁,道:「小丫頭,那天你也在場,難道我打不過張振麼?你倒是要替我帶句話給他,下次對上的話,他就沒這回這樣好運了。」
張可繁撅了撅嘴,卻又嗤地一笑:「聽你說了這話,我就放心了,可見並沒傷的極厲害。」
趙黼道:「你放心什麼?我傷的如何,跟你什麼相干。」
張可繁便不言語,只是偷偷瞥他,趙黼淡淡道:「你還站在這兒做什麼?還不快快離了我。」
張可繁卻並不走,猶豫了片刻,方問:「世子哥哥,如何這兩天,外頭有些傳言竟然說、說你……」
趙黼道:「說我什麼?」
張可繁微微忐忑,問道:「說你喜歡崔家死了的那個姑娘,叫崔雲鬟的?」
趙黼啐了口,面上不屑一顧。
張可繁一喜:「果然不是真的呢?」
趙黼道:「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沒有屍首,憑什麼說人死了?」
張可繁一愣。趙黼又道:「還有,並不是什麼『傳言』,而是我著實地喜歡她,你可聽明白了?」
張可繁臉色微變,竟說不出話來。
趙黼懶懶地翻了個身兒:「你去吧,我累了。」
張可繁低著頭退了兩步,卻又停下,小聲兒說:「可是、可是眾人都說她已經死了,何況太平河那樣大,找不到屍首自然是有的,世子哥哥……」
趙黼猛地坐起身來,臉色竟如雪一般,只雙眸如同寒星,盯著張可繁道:「真的死了又怎麼樣?本世子給她守寡!成了麼?」
張可繁張了張口,最終高高地撅著嘴,含惱帶嗔瞪了趙黼一眼,轉身跑出門去了。
自此之後,京城之中傳言越發甚囂塵上,據說晏王世子趙黼鍾情於崔侯府的一位嫡小姐,結果那姑娘是個命苦的,從小兒被冷落在偏僻外地,回了京城後,在府內又不受寵愛,偏偏命途多舛,又被賊人擄劫,幾乎失了清白……這姑娘也是個烈性之人,便投水自盡了。
而晏王世子聞訊,又急又傷,竟吐血暈厥,連宮內的太醫都驚動了,說什麼:年少吐血,怕是激發內傷……命不久矣……
又有若干花邊消息,說是驃騎將軍之女看上了世子……奈何世子一心都在死去的崔姑娘身上,因此對張姑娘不理不睬,張姑娘的兄長為妹出頭,竟又「誤傷」了晏王世子……
先前對京中之人,上至權貴下到百姓來說,一提起晏王世子趙黼,便是個混世魔頭的形象,然而因為此事,頓時之間,原本的魔頭便成了一個苦心癡情少年似的。
對眾人而言,此等八卦新聞,卻更是喜聞樂見,比先前趙黼打過什麼恆王世子趙濤更加令人雀躍。
瞬間,京城街頭巷尾都在傳說此事,起初是新聞,然後便是說書者開始編排,最後連話本兒都有,轟動一時。
而皇帝也自然知道此事,因一面命刑部調查崔雲鬟之死,一面兒急傳崔印入宮,便將崔印申飭了一番,又喝令崔印自回府中,好生反省,且闔府上下一起自查自省,不得怠慢。
把個崔老夫人「雞飛蛋打」似的,痛苦難當,也隨之大病一場。
趙黼在京內養了近一個月的傷,才逐漸有了起色,正趕上雲州來了消息,說晏王病倒,且邊關又生戰事,內憂外患,趙黼便自請回雲州。
晏王妃因為疼愛兒子之故,再加上原本想給趙黼安排的親事也都「告吹」,便也請隨他一塊兒回雲州,皇帝也都准了。
是以就在大年除夕這夜,雲鬟心緒煩亂自夢中醒來,推窗看見瓦片上寒霜之時,在遙遠的西北,卻真正是「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鉤」的時候,月光之下,趙黼同一隊士兵埋伏在沙溝之中,雙眸似鷹隼般盯著前方地面。
趙黼並不知道在千里之外的江南小城之中,崔雲鬟夜半醒來,正想到他。
他也不知道當她凝視著青瓦白霜之時,曾想起在鄜州寶室寺,他促狹撞鐘,驚嚇到她的那場。
他需要打起十萬分精神來應對面前這場一觸即發戰事。
因為這場戰裡,他遇見了一個十分棘手的勁敵,也是曾經的舊識——花啟宗。
對雲鬟而言,趙黼的一生之中打過太多的仗,但每一次對她來說,都是唯恐避之不及的。
她害怕聽見那些字數,比如己方戰死若干,殺了敵軍若干,有俘虜若干,攻城,對峙,坑殺,斬首……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