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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6節

然韓伯曹去意已決,鄭盛世挽留了兩回,無可奈何,只得准了。
早在先前去過那火場之後,雲鬟心內便猜測:牢房失火之事,只怕別有蹊蹺,不然為何死了兩人,偏偏一個是春紅?
且當時她趕去之時,韓伯曹神色本就有些反常。
後他抱酒登門,兩人雖未直說此事,但從他言語之中,雲鬟已經確認,的確是韓伯曹暗中動了手腳。
韓捕頭畢竟在本地當差這許多年,深懂得衙門中的內詳,若要認真「偷梁換柱」,比如從亂葬崗拉兩具無名屍體過來……自是容易。
然而正如雲鬟所說「他畢竟不是十惡不赦的大壞之人」,所以韓伯曹雖為了春紅斷然行事,心裡卻也明白他做都是律法不容的。
在雲鬟看來,他選擇了另一條路……至於到底前路如何,只能遙遙祝福罷了。
這一日,正是小年兒,可園外來了數人,除了徐志清外,還跟著六個隨從,手中或抱或捧或抬著,身側兩個保鏢護衛。
自打金行案之後,徐志清出入都有了防範,特又撥了兩個高手隨身防護。
門上往裡報了,雲鬟便迎了出來,正徐志清叫小廝們往內抬那些箱籠等。
雲鬟不解,便問道:「徐兄,這般興師動眾,是做什麼?」
徐志清笑道:「眼見年下了,給賢弟送些年貨,都是常有的,可別嫌棄。」
雲鬟忙道:「上次去金行,已經承蒙徐兄多禮了,如何還消受得?」
徐志清道:「你若跟我算計,我也要跟你算計了。」把雲鬟往旁邊拉了一把,才說:「先前金器行裡的事,若不是你,誰又知道會有內奸,又如何能防備得那場大劫?」
雲鬟不語。先前她之所以主動去尋徐志清,一來是因為從他所說之中察覺異樣,二來,卻也因為他一片盛情,又贈林奶娘等東西。
韓伯曹既然無暇理會此事,她略替他看一眼,有「投桃報李」之意罷了,誰成想竟能牽出那種驚世駭俗的大案子來。
徐志清又歎道:「你大概還不知道呢,這幾日外頭可不太平,山陰,上虞幾個地方有名的金行,連連出事,行業內都是一團亂呢,我想起前日那件事,還有些後怕。」
雲鬟心裡雖有些知道,卻只說:「這也是徐兄的福分,我也不過是湊巧罷了。」
徐志清道:「說什麼湊巧,賢弟你簡直如神人一般,我現在仍像是在做夢一般呢。且先前我家裡,我父親總覺著我愛交往寒士,不務正業,所以有些不大喜歡。沒想到這回金器行躲過這樣一大劫,父親才對我有些另眼相看的意思。這一切都是托賢弟的福。」
雲鬟見他說的這樣懇切,只得罷了。又留徐志清午飯。
徐志清道:「我心裡倒是想留下,只不過年下來往應酬甚多,今日還有好幾家要去呢。只等過年的時候,好生來賢弟宅裡吃年酒如何?是了,也還要請你去我們府裡呢。」
徐志清去後,林嬤嬤指揮丫頭小廝們收拾那幾個箱籠,見本地的風物土貨、臘雞臘魚臘肉等,應有盡有;又見上乘衣料,共有六匹;四個小盒子裡,盛的是參鮑、魚膠、瑤柱等物,另外一個箱子,卻是福橘、廣柑,各色乾果,並對聯荷包等。
林嬤嬤見一樣,驚歎一聲,底下眾人也都圍著看,旺兒笑道:「真不愧是本地頭一號的,二公子也果然是個爽快人,竟送這麼些東西……不過,也是咱們主子的好人緣兒,別說是才來不久,就算是久居本地的相識人家,只怕也沒有這樣豐厚呢。」
林嬤嬤忙道:「要不要安排回禮?」
雲鬟揉著額角,片刻說道:「不必了。」
起先只因多逛了一趟街,又得了徐志清的禮,因不過意,才去回禮,又牽扯出金器行的案子來,竟又得了他這許多的饋贈。
本是不想欠人的,也原本不想跟徐志清深交,卻不想反而只往預料相反的方向而行。
倒不如就此罷了,省得越發你來我往,分個不清。
如此到了晚間,陳叔早早地收了鋪子回來了,手中卻也捧著一個包袱,便進內來給雲鬟。
雲鬟只當是他從外頭買回來的什麼,便道:「是什麼?」
陳叔笑道:「你瞧瞧看就知道了。」
露珠兒過來打開,卻見竟是一襲微霜色的縐紗圓領袍,領口跟袖口都繡著淡金色葳蕤的花枝蔓紋,用同淡金的琉璃珠做扣,做工精細不說,更是清雅高貴,一看就知道是極好的。
露珠兒早驚叫起來,又招呼曉晴跟林奶娘過來看。
林嬤嬤嘖嘖地,對陳叔道:「您老人家的眼神兒也變好了,口味也高貴起來,如何這樣會挑衣裳?上回我們出去買,竟沒帶上您呢,可惜了兒的。」
雲鬟雖從不挑揀衣物,然而見了這件,卻很適合她的心意,當下含笑定睛打量。
陳叔見雲鬟喜歡,便笑道:「這哪裡是我的眼色?我哪裡能呢。」
雲鬟一怔,陳叔便道:「是隔壁成衣鋪子的掌櫃先生給了我的,說上回鳳哥兒過去,沒挑著可心意的,這個叫我捎回來,當是見面禮呢。我推辭再三,見他十分懇切,便才收了。」
雲鬟因上回並沒見著此人,心裡暗暗疑惑。
陳叔又道:「以後彼此都是鄰居,他既然這樣有心,也是彼此的福,主子若是喜歡,就留下罷了,我自也有禮送他。」
過了小年兒,便是除夕。這卻是雲鬟在南邊所過的第一個年夜,自然滋味別有不同。
只聽得外頭轟隆隆辟里啪啦地放炮仗煙火的聲響,甚是熱鬧,這一點上,卻是南北皆同。
今夜的菜餚,也多是當地風味,無非是扣肉,糟雞,溜蝦仁兒,醉河蝦,以及徐志清送的醉蟹、糟青魚乾,並炒臘肉,燒豆腐等,倒也算是色香味俱全。
曉晴又下廚做了幾個北邊風味兒的,並一罈子當地黃酒,眾人齊聚著吃了年夜飯。
雲鬟因吃了兩口酒,不覺有些暈熏熏地,聽著外頭炮仗聲不絕,便呵呵笑了起來。
林奶娘見她臉兒紅紅地,知道是有些醉了,便催促陳叔道:「快把炮仗放了,讓鳳哥兒早些安歇去。」
陳叔忙腳上旺兒等,便到門口放了一掛炮仗,又回來在天井裡放了兩個煙花,雲鬟瞅了會兒,叫陳叔賞底下人,便扶著兩個丫頭,回房休息去了。
是夜,外頭一夜炮竹聲音不絕。
屋內,雲鬟因酒力發作,見帳子放下,便昏昏沉沉睡了過去,她既然醉了,身心都無法自控,那神志更是混沌起來,半夢半醒之間,神思無法自持。
就如沒了舵手的小船,便在那記憶的川流之上飄來蕩去,卻無定所似的。
如真如幻中,忽地聽到有人尖叫了聲,從外頭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