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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3節

白樘無話可說,只默默地轉開頭去,蔣勳的眼睛已經紅了,只是強忍著不肯掉淚。
清輝忽地說道:「這不會的,或許是哪裡出了錯兒,崔姑娘絕不是個會尋短見之人。」
白樘聞言,眉頭一蹙,看向清輝。
清輝握了握拳,若有所思道:「父親,你細想想,以崔姑娘的性子,怎會做這種傻事?她明明是個外柔內剛的性情,何況已經經歷過了林教習案以及盧離案,父親只想想她是怎麼熬過的……」
清輝打住,又道:「當時是什麼人陪著她?是不是有什麼可疑之處?」
一路從鄜州至今,白樘對雲鬟本是有一份憐愛之心的,可畢竟那只是個稚齡女孩兒而已,自小兒坎坷,歷經困苦,再加上前日又有那許多流言蜚語,倘若果然經受不住、或者以那女孩兒的氣性……一時尋了短見,倒也是有的。
白樘辦案從來不動私情,就算是面對鴛鴦殺犯案現場,也只是冷靜偵查而已,然而這一次,卻難得地心裡難過之意無法按捺,竟不自覺地有些意亂了。
可聽了清輝這一番話,白樘心中一動,便看向那幾個跟隨雲鬟的丫頭跟嬤嬤,目光所及,便見那年長的胡嬤嬤有些神色不安,當看見他打量之時,忙不迭地目光躲閃。
白樘正欲過去,忽然聽得官道上一陣馬蹄聲響。
清輝抬頭一看,道:「世子來了。」
趙黼早看見這河堤上有許多人,翻身下馬,直奔此處而來,見滿地公差,白樘,清輝,阿澤等皆在跟前,不遠處卻是崔侯府的馬車跟下人,卻獨獨不見他想見的那個。
趙黼目光有些慌亂,深一腳淺一腳靠前兒:「崔雲鬟呢?」
眾人默然,趙黼嚥了口唾沫,上前抓住白清輝:「小白,崔雲鬟呢?」
清輝方才對白樘的時候,還言之鑿鑿,然而此刻望著趙黼,見他雙眼泛紅,這種表情竟是前所未見。
清輝本是個洞察細微的人,自察覺那股極濃烈的傷慮憂急之意,撲面而來,剎那心中發窒,竟無法回答。
趙黼團團問了會子,心裡腦中早就一團混亂,幾乎搖搖欲墜。
他呆站原地,只覺天暈地旋,耳畔聽到太平河水嘩啦啦的聲響,過了會子,猛地拔腿往河畔跑了過去。
清輝見他神色反常,舉止有異,忙上前欲拉住,卻給趙黼一把推開。
蔣勳忙大膽過來阻攔,任浮生見勢不妙,也過來攔他。
正紛亂拉扯中,忽然聽得身後有人戰戰兢兢地答道:「只有這個,再不敢隱瞞大人的。」
眾人忙回頭,趙黼也隨著看去,卻見白樘跟前兒跪著一人,正雙手捧著一樣東西呈了上來,陽光下,那物金光閃閃,華麗耀眼,射得趙黼雙眼都快瞎了。
彷彿是幻覺,可偏這樣真實,趙黼不由自主往那邊兒走去,一步步就像是踩進了浮著水草的濕地裡,胸口卻一陣翻湧,不及細想,喉頭一股腥甜湧了上來!

第146章

趙黼因先前慪著一口氣,又跟張振比武,體內血氣翻湧,此刻竟有些氣息紊亂,無法自制。
雙眼死盯著白樘手中所握的那一團兒金光燦爛,卻生生壓了下去。
此刻白樘也看著手中之物,卻見是一支極華貴的簪子,以他的眼力,自認出這是宮內御用,心裡有些狐疑。
原來先前他聽了清輝的話,又因看出胡嬤嬤彷彿有些膽虛,便復來質問,卻不問別的,只質問是否有所隱瞞,是不是下手暗害。
胡嬤嬤不過是一介刁奴而已,哪裡經得起白樘的質詢,果然抗不住,便戰戰兢兢地承認她私拿了一樣物件兒,便是此刻的這枚金簪。
胡嬤嬤因生怕落嫌疑,便道:「奴婢因見姑娘落水,心慌意亂,又見鞋子在,拿起來看時,才見鞋底下壓著這物……奴婢、奴婢覺著這不是府裡的東西,怕是對姑娘面上有礙,才私藏起來的,並不是故意隱瞞,也絕無其他意思。」
白樘見她雖如此說,但眼珠子亂轉,自然並非真的,只怕她見這簪子價值不菲,故而想偷偷拿走。只不過,既然是宮中的東西,怎麼會落在崔雲鬟手中,莫非另有內情?
白樘只道:「方纔我問的時候,你竟敢隱瞞不說,除此之外,只怕還有其他內情,怎肯輕饒了你。」當下也不管這嬤嬤大聲叫苦,只命人把她跟兩個丫頭先押回刑部。
此刻趙黼已經走到身旁,白樘回頭看他一眼,卻見他只顧盯著手中的金簪,白樘心頭一動,道:「世子認得此物?」
趙黼望著那金簪:「自然認得,她總歸是要跟我分得兩清。」一笑之下,再也忍不住,嘴角便漫出一道鮮血來。
白樘聞聽此言,又見他這般情形,不覺驚心:「這……是世子的?」
趙黼伸手,將那簪子拿了過來,並不回答,雙眸如刀盯著那金簪,就彷彿看著其人在前,口中一字一頓道:「我趙黼在此對天起誓,終有一日,我會讓你後悔……今日這般相待!」
話音剛落,那血順著嘴角紛紛落下,有的便打在緊握的手掌上,將那金簪子也都染紅了,看著就如同在誰身上戳了一下兒才沾了血似的。
趙黼說完,轉身一路狂奔,回到那踏雪玉獅子前,翻身上馬,頭也不回地打馬而去!
清輝走到白樘身邊兒,問道:「父親,世子怎麼了?」
白樘卻不答,只歎了聲:「不管崔雲鬟是否自尋短見,她一定是墜水了無疑,你覺著她生機幾何?」
清輝回頭看一眼那太平河,此刻秋風掠過,河水生波,站在河畔都有些涼意森然,這水中自然更冷幾分,崔雲鬟身子本弱,先前跪祠堂等,又不免傷了元氣,這般墜水,只怕……
清輝向來是最理智清醒的,心中估算到後果,卻不肯說出口。
白樘見他不語,心裡自然早也明白,望著那長河滔滔,心底不由又浮現香山寺下,那披著大氅瑟瑟發抖的女孩子。
半晌,白樘才歎息般道:「她為何竟會如此,難道真有人暗害麼?」
清輝心中,卻想起在季陶然府內,聽雨軒前兩人相視一笑的情形,那時候她分明笑得明澈乾淨,笑顏裡有些淡淡溫暖之意,怎能想像,那樣玉琢般潔淨通透的女孩兒,竟會葬身這樣冷冷長河?
轉念間,忽地又想起季陶然……季陶然如今雖在府內靜養,極少知道外頭的事,但是這種大事,他自然遲早會知道。
清輝的心又有些澀澀縮縮,他此刻彷彿能面對崔雲鬟投水這件事,然而,卻叫他如何去面對季陶然知道此事的反應?
讓清輝意外的是,季陶然果然很快就知道了此事——畢竟羅氏甚是疼惜崔雲鬟,季夫人幾乎也是第一時間知道此事的,雲鬟又在將軍府常來常往,底下的奴僕們豈有個不議論紛紛的?
清輝也最怕此點,午後,便同蔣勳來到將軍府,心底本想——與其讓季陶然從別人口中得知,倒不如他來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