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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5節

頓時之間,鮮血便順著湧了出來。
他下手太過意外,季陶然感覺一股無法忍受的銳痛傳來,不由叫了出聲。然而只短促地叫了一聲,他便緊咬牙關,不肯再讓自己發出聲響。
盧離好整以暇地打量他的臉色,慢慢將刀柄掣出,這樣做傷害自然加倍,然而季陶然的臉色雪白,冷汗如雨,卻仍是不肯發出慘叫。
盧離大為意外,正要再選一處下手,忽然聽見身後雲鬟道:「他們都在看著你,在看著你呢!張大繼,張娘子,還有那個你口中的『賤人』!」
盧離正要一刀再扎進去,刀鋒劃破了衣裳,卻無法再往前一寸,方才激起的怒逆之心再也撐不住,盧離揚手將刀子遠遠扔開,張口呼呼喘了幾下兒,抬手緊緊地抱住頭,崩潰似的嚎叫出聲。
他轉過身,快步來到雲鬟身邊兒,揪著她語無倫次地叫道:「你怎麼知道,說!你到底怎麼知道的!你是什麼人,是人是鬼!」
再也沒有先前的冷靜淡漠,此刻的盧離,儼然將來崩潰似的,把雲鬟揪得跌在地上,兀自抓著不放,彷彿要將她活活地撕碎了一般。
季陶然痛的幾乎暈厥過去,見狀厲聲大喝:「放開她,放開她!」拚命掙扎,繩索都被血染透了,因掙動的太過激烈,連人帶椅子,往旁邊傾倒過去。
只聽雲鬟道:「我就是知道,我知道你做下的這些事,我知道他們都在看著你……你不要再錯了!你是人不是畜生!」
——你是人不是畜生。
盧離揪著她,待要撕開她的衣服,聽了這句,狠狠一個耳光摑了下來。
雲鬟猝不及防,被打得往後跌飛,額頭碰在地上,頓時暈了過去。
季陶然叫道:「妹妹!」此刻更不知身上痛多一些,還是心上的痛多些。
半晌他回來,神色冷靜下來,只拖了一個極大的箱子,便把雲鬟抱起來,放在裡面。
季陶然不知他要做什麼,然而身上血流不住,整個人有些發暈,竟無法問出聲。
盧離走過來,歪頭仔細又看了他一會兒,才懇切般說:「季公子,你真是個好人。」話音未落,一拳揮過去。
季陶然本就撐不住,如此一來,便一聲未出,暈了過去。
季陶然是比雲鬟更早醒來的,且早已經查看過。
他並沒有對雲鬟扯謊,他們的確是在一個「櫃子」裡,只不過他沒告訴雲鬟的是,如今這個「櫃子」在何處。
倘若是放在外頭,不管如何,都會聽見些許聲響,可是如今這個櫃子,卻透著憋悶沉重之氣,連任何輕微的聲響都沒有。
季陶然伸手輕巧板壁,並不似敲擊木板發出的「咚咚」聲,反而一股沉悶聲響,彷彿敲在泥地上。
他身上的傷口不知流了多久的血,整個人暈暈沉沉的,卻只竭力抱著身邊的人,探著她的微弱鼻息,知道她還好,就覺心安。
安撫了雲鬟那幾句後,季陶然已經是強弩之末了,耳畔聽著她的聲音,心魂兒卻彷彿幽幽然飄蕩離體了一樣。
雲鬟聽不到他回應,渾身發冷:「表哥?」
季陶然朦朧中聽見這聲,卻無法回答,只聽雲鬟駭然大叫:「季陶然,季陶然!你答話,跟我說話!」
這既悶又黑的「櫃子」裡,女孩子的聲音聽來格外驚魂,季陶然察覺她擁住自己,聲裡漸漸帶了哭腔:「季陶然,別死!求你別死!」
她如此慌張,從來都是那樣安靜冷淡的一個人,此刻卻為了他這般失神。
倘若他死了,留她一個人……可怎麼是好?若給她知道了如今他們身在何處,又該怎麼慌張害怕呢?
已經有些緩慢的心跳,慢慢復甦過來,季陶然咳嗽了聲:「妹妹。」
雲鬟身子繃緊,季陶然低低笑說:「我怎麼會死呢?我死了,妹妹會傷心的……所以我、不死,我不會死。」
如墨的黑暗中,雲鬟睜大雙眸,淚大顆大顆地落下來。
季陶然將她的頭往胸前輕輕按落:「我不會死……別哭了。不許為了我傷心。」他的聲音極微弱,卻很堅定。
兩個人相依相偎,不知過了多久。
直到頭頂上某處,忽然傳來輕微的動靜。
依稀是有人欣喜若狂地大叫道:「找到了!」
先前,啞巴胡同魯家舊宅之中。
盧離對白樘供認:「我叫了一個人,把他們運走了,這會你們縱然找到,也不過是兩具屍體罷了。」
臨時放棄動手換了地方,其實在盧離意料之外。
他因籌謀萬全,從未有過放活口之意,所以在發現無法動手之後,他飛快地想了另一條路。
盧離道:「那個人叫陳老三,是負責運屍首往城外亂葬崗的,我叫他把人運走埋了。」
京兆府有時候會收留一些無主屍首,這是個髒亂差使,無人喜歡,多是盧離擔了,故而跟那陳老三十分熟悉。
此時此刻,他的口吻仍是淡淡的。
彷彿吩咐埋了的,不是兩個活人,而是兩個無足輕重的物件兒。
所有人都無法出聲,連呼吸都停了似的。
只有盧離還在說:「她說那被我殺死的所有人,跟我有關的所有人都在看著我,只不知道……此刻她是不是也在看著我呢?」他嘶嘶地又笑了起來。
此刻,暮色四合,黃昏將至,很快,便是黑夜。
戌時五刻,暮鼓敲響,城門關閉,此刻距離城門關,已不足一刻鐘了。
鐵衛同京兆府蓋捕頭飛快去尋那陳老三,不料那老頭子並不在家,忙打聽四鄰,才知道他這個時候是泡在酒館裡。
當下一堆人又如風似的趕了去,小酒館內的客人見了,嚇得一個個靠牆而立,不敢動彈。
那陳老三卻已經喝醉了,趴在桌上酣睡不醒,叫也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