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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5節

沈妙英因竊竊道:「姐姐只怕又覺著我拿你比戲子了,故而又不受用了。我倒不是故意這般說,委實是昨兒在世子府看了一場好戲呢。」
雲鬟心裡一動,因方才崔新蓉也提過一句,她還只不當回事,如今聽沈妙英也說,便問:「是怎麼?」
沈妙英雙眸發亮:「別的尤可,有個扮花旦的,是極出色的,那身段模樣,比個女人還嬌呢,難得唱得也好,我們家也請過不少有名的戲班子,我卻還是頭一遭兒聽見這樣好的嗓子,簡直天籟一般,繞樑三日不絕。」
雲鬟見她癡狂起來似的,不禁偷笑。
沈舒窈隔著窗子看了一眼,也自按捺,笑而不言。
沈妙英見雲鬟只是暗笑,便道:「你可是不信?我已經命人打聽去了,改日我家裡請酒,也一定要請他的。到時候把你一塊兒叫去,你才知道什麼是好兒呢。」
雲鬟才笑說:「王妃請你們過府,卻只是看戲不成?怎麼滿口子都是戲了?」
沈妙英頓了頓:「因唱得實在是好,我才一時忘情了。是了,你說世子?昨兒我們自然是沒見世子的,不過我母親是見過了的,回來後,簡直是稱讚有加,竟說的是個金玉寶貝般的人物了。可畢竟耳聽為虛,倒不知這數年過去,晏王世子究竟是什麼樣兒了。」
雲鬟垂眸,不禁想起昨夜的情形來,瞬間惘然。
沈妙英忽又嗤嗤而笑,雲鬟見她笑得莫名,便道:「又是怎麼?」
沈妙英望著窗外,故意揚聲道:「說來我才想起,昨兒王妃好像對姐姐很是不同呢,拉著手兒說了好久的話,又贊姐姐知書達理,很是大家閨秀風範。」
雲鬟了然而笑,此刻沈舒窈聽見,便走了進來,靠在門邊,搖著扇子說道:「難道王妃沒跟你說話?你倒是偏編排我。」
沈妙英道:「雖也跟我說了,也跟別的人說了,但她對姐姐是最不同的,我當然看得出來。」說到這兒,又道:「這麼著急來否認,莫非是覺著晏王世子配不上你不成?我知道,昨兒她們私底下都議論,說世子性子桀驁,行伍出身,雲州又是個偏僻地方,只怕不似世家公子一樣斯文,姐姐莫非就聽信了?」
沈舒窈哼道:「你倒是聽得仔細,這些我都不記得。」
沈妙英道:「你哪裡是不記得,你只怕得罪人罷了。不過,我私心覺著世子是個極好的,這樣才是頂天立地的真男兒呢,比那些只懂得吃喝玩樂胡鬧的紈褲子弟不知強多少。」
沈舒窈才要斥她,忽地又抿嘴笑道:「你這樣誇世子,何不就跟太太說,把你……」
沈妙英笑看她:「就算我看上世子,世子也未必看上我,何況我也未必中王妃的眼,還要王妃高看的那人才是。」
沈舒窈啐了口:「真是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便又走了。
沈妙英便握著嘴笑個不停,又偏對雲鬟道:「妹妹你說句公道話,我說的有沒有道理?」
雲鬟笑答:「姐姐說的自然很有道理。」
外頭沈舒窈道:「你只管跟著她學,遲早晚學壞了呢。」
此刻日影中天,一地花影爍爍,漸漸地有些熱了,沈妙英又聒噪了會子,見時候不早,便同沈舒窈自去了。
那邊崔老夫人聞聽兩姊妹來了,本要留飯,奈何她們不肯,只得好生送了出去。
雲鬟吃了幾口中飯,又喝了一碗藥,聽著外頭蟬聲綿綿,催人欲睡,便歇了中覺。
是日傍晚,崔印忽然來看雲鬟,因問起她的病來,雲鬟一一答了。
崔印思忖道:「自從接了你回來,總是偶爾有些小病小患的,為父心裡也十分憂慮,昨兒偶然遇見玄天觀的李道士,他因拿了你的生辰八字算了算,說是原來是因為你從小兒離開了京城遠居外地,自打回來後,也不曾好生地拜過列祖列宗,故而有些小背晦呢。」
雲鬟見他忽然說出這樣一番話來,摸不著頭腦,便道:「是。」
崔印又道:「我問他有何破解之法,他倒是也給了一個,就讓你去家廟裡住上一段時日,多拜一拜,上一上香,列祖列宗見你誠心,就免了你的災患了,到時候你再回來。」
雲鬟聽到這裡,才愕然起來,望著崔印,心中只管有些潮潮地湧動,卻說不出話來。
此刻林奶娘因聽見了,便顧不得,忙道:「侯爺,好端端地怎麼送姑娘去家廟?她、她倒是犯了什麼錯兒呢?」——從來除非是犯了錯,亦或者是一心求佛向道的,不然絕不會把家裡的子女往家廟送的,是以林嬤嬤驚心著急。
崔印卻和顏悅色道:「方纔說的極清楚的了,哪裡是犯了什麼錯,不過是為了鬟兒好就是了。鬟兒,你覺著為父說的如何?」
雲鬟早已經垂了雙眸,淡淡道:「父親說的極是,我自然是聽父親的。」
崔印鬆了口氣,笑道:「我知道你從來乖巧孝順,你且放心,等捱過了這段日子,自然就無礙了,橫豎都是為了你著想。」
雲鬟又道「是」,林奶娘在旁乾著急,可又怕多嘴忤逆了侯爺。
崔印吩咐道:「你把貼身的東西略一收拾,明兒一大早就出城,是了,也不用跟著的人,你自個兒一個,顯得誠心。」
雲鬟哪裡是「誠心」,早就「涼心」,只垂了頭。
林奶娘也瞠目結舌:「侯爺,這如何使得?好歹讓奴婢跟著姑娘,有個伺候什麼的?」
崔印道:「不必了,你幫著把要用的物件兒略微收拾就罷了。」說完之後,竟自去了。
林奶娘呆呆回來,看著雲鬟,卻見她垂眸靜默,面上無悲無喜。
忽然又想到先前早起眾人玩笑的話,哪裡想到,竟然這樣快一語成讖呢?
林奶娘走到跟前兒,心裡忽然有些悲酸,便把雲鬟抱住:「姑娘……」
雲鬟眼底有些微潮,見奶娘如此,她卻反而忍住了,笑笑道:「嬤嬤,又怎麼了?父親是為了我好。正好兒我也想清靜清靜,還求之不得呢。」
林奶娘早忍不住落下淚來,聽她這樣說,又不敢過分悲傷,便轉過身去,拿了帕子拭淚,心中萬般怨念惱恨,只不知說什麼好,半晌方喃喃道:「早知道是這樣……先前,就該不管不顧地走了……回來做什麼!」
雲鬟雖聽見了,卻只當沒聽見的,起身站了會兒,便去收拾東西,走到床邊兒看著季陶然送的小牛犢兒,自然是要帶著的,便抱入懷中,慢慢地坐在床邊兒出神。
次日絕早起身,林奶娘跟露珠兒送出來,依依不捨地送了馬車自去。
此刻天還未亮,街上行人稀少,雲鬟垂眸靜坐車中,把前塵往事極快想了一遍,面上便有了一絲涼涼淡淡地笑:原本崔老夫人就不喜歡她,這一次裝病不去赴宴,只怕惹怒了老夫人,故而借口打發她去家廟,也是有的。
也不知走了多久,應該是出了城了,雲鬟也懶怠看,只抱著包袱靠在車壁上養神,耳畔聽見隱約人聲,她也不理會,直到有人道:「請姑娘下車。」
雲鬟開了車門,抱著包袱下車,雙足落地之時,抬頭一看,忽地驚住了:卻見眼前的並不是什麼家廟,卻像是一座宅院的角門。
左右再看,忽又發現這兒並不是城外的模樣,雲鬟遲疑間,前方一個小丫頭垂手站在角門處,道:「姑娘快請進來。」
雲鬟遲疑道:「這是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