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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1節

他站起來要走,白樘忽然道:「世子且坐。」
趙黼回頭,白樘微笑道:「世子的性子為何還是這樣跳脫急躁?」垂眸想了想,便道:「我雖然猜不到世子為何如此關注此事,不過,同世子說知,倒也無妨。」
趙黼聞言,才忙又落座。
原來早上,白樘便得知西城發生血案之事,只不過他並未放在心上罷了。畢竟近處有京兆府接手。
不多時,又聽說出了事的是吏部之人,此刻白樘雖然有些詫異,仍並不著急,既然涉及吏部,想必都察院的人會出馬。
如此又過了半個時辰,大理寺衛鐵騎竟急急而來,親自同白樘說了此案之情。
白樘聞聽,不能相信,又問一遍,衛鐵騎眉頭將要擰成一股麻花,道:「我因也覺著奇異,也不敢就張揚出去,才來找你過去,此案你最清楚,你去看一眼,便知道是不是了。」
白樘當下便帶著巽風跟任浮生趕去案發之地,這西城是吏部官員們聚居之地,遇害的楊主事,出身並非是京中人士,只租著一處宅院居住,院子也並不大。
此刻因京兆府,都察院,大理寺的人都到了,門外街上更有許多人看究竟,一條街上竟有些擁擠,白樘下馬,還未進門,就見有兩個京兆府捕快,踉蹌衝出門口,在牆根上吐得死去活來。
任浮生從來見不得這些,當下後退,白樘帶著巽風入內,才進院子,就嗅到一股血腥氣。
裡頭的人見是他來了,都忙讓路,京兆府的蓋捕頭正扶著一棵樹,頹喪落魄,如同見鬼,看見白樘,才勉強站住。
白樘打量院中眾人神色,見眾人有的面色惶然,有的表情嚴峻,有的深鎖眉頭,一臉痛色。
他舉步入內,那股血腥氣越發濃烈,一直到進了內室,看到屋裡的情形,白樘才明白了衛鐵騎為什麼會請他親臨。
遇害的是吏部的楊主事跟楊夫人兩個,而現場,已經不能用一個「慘不忍睹」來形容,怪不得京兆府的人都受不了,也怪不得雖然來了這許多公差,卻沒有人願意留在室內,只有兩名京兆府的仵作在門口上,可看著現場這情形,卻也都不知如何下手,勉強站定,神情也是絕望恍惚的。
巽風看了一眼,便站住腳,不再入內。
刑部之中,燈火之下,趙黼靜靜聽著白樘講述,雖是夏日,週身卻寒氣森森,雙手忍不住握緊。
白樘卻仍是面無表情,眼前回想起當時的情形,其實那時候,連白樘幾乎也無法入內,只因臥房的地上,鮮血淋漓,幾乎沒有落腳之處了,怪不得那股血腥氣,直衝出去。
白樘道:「那兇手,先綁了楊主事,又強暴了楊夫人……楊主事的眼皮……已被割掉,兇手是強逼著他看著這一幕……」
趙黼喉頭一動,白樘道:「楊主事身上傷處,不可勝數,是遭受過廢人虐待才至斷氣。楊夫人……」從來沉穩如他,此刻竟也沒有法子詳述當時的慘狀,簡直如人間地獄。
趙黼是經歷過殺場征戰的,然而戰場之上,極快決生死,雖是刀光劍影血肉橫飛,卻從來不曾有什麼「虐殺」之舉,此刻雖不曾目睹場景,只聽得白樘說,就已眼皮亂跳,有些毛骨悚然。
趙黼無法再聽下去,只道:「這個案子,有什麼異常麼?」
白樘見如此問,臉色微微變化:「是。」
趙黼定睛看他,白樘緩緩地吐了口氣,停了停才道:「這案子,很類似我先前辦過的……可是那案的真兇,早就落網,且已經於三年前被斬首了。」
趙黼皺眉:「這是什麼意思?莫非今日的案子,是那被斬首的兇手所做?」
白樘搖頭:「不可能,那兇手是我親自監斬,絕無差錯。」
趙黼道:「那就是兇手另有其人。是了,你為何說此類案子?今日的案子跟你先前所辦過的,究竟有什麼相同之處?」
白樘唇邊浮起一絲很淡的笑,笑影裡漾著些苦澀之意:「相同之處?世子你可聽說過『鴛鴦殺』麼?」
趙黼耳畔「嗡」地一聲,雙手握拳道:「此事轟動京城,天下皆知,兇手還是侍郎親自擒獲的,我雖然僻居別地,也是知道的。」
白樘道:「據我看來,今日這案子,便如先前那鴛鴦殺的犯案手段,一模一樣。」
趙黼道:「你……你當真?」
被害的楊主事跟楊夫人,可謂是一對兒極恩愛的夫妻,成親數年,從未紅過臉,雖楊夫人並無所出,主事卻從無外心,兩人相敬如賓,向來為眾人稱羨。
再加上當年「鴛鴦殺」的手段從來都凶殘無比,聳人聽聞,犯案模式卻是差不多,都是綁了男子,強暴婦人,然後虐殺。
故而衛鐵騎一眼看見這場面,便立刻想找白樘,只因衛鐵騎也是參與過「鴛鴦殺」之案的,他們經年累月查案的人,自然有一股天生本能,一看現場,便嗅到異常。
更何況,除了這一些外……讓白樘確信是「鴛鴦殺」犯案的另一個理由,卻也是讓他最驚心動魄、無法忽視的。
正趙黼道:「只怕是侍郎多心,天底下的混賬王八蛋多著是,或許出現另一個畜生犯案呢?手法略有相似,但未必就跟鴛鴦殺有關。」
白樘凝視著趙黼,這種探究的眼神,讓趙黼心中一震,他雖自忖白樘不會看穿自個兒的心意,可被這種眼神注視,卻仍叫人心裡隱隱不安。
他強行克制,才勉強按捺住想要移開目光的衝動。
卻聽白樘道:「另外還有一件事,我不得不認真在意。」
趙黼道:「是什麼?」
白樘一眼不眨地看著他,眼底漸漸地又透出幾分若有所思之意:「我想,這也是世子最想知道的。」
趙黼喉頭又是一動,如坐針氈:此刻他忽地有些後悔自己今夜來此,眼前這人太過心清目明,通透的令人心驚。
只聽白樘道:「季陶然跟清輝雖跟著去了,卻被攔著不曾入內,是以他兩個如今尚不知此事。世子既然夤夜來問,如我所說,必有其因——所以我也不瞞世子,世子可知道我的意思了?」
都是極聰明的人,不必說破。趙黼道:「若有我能相助之處,義不容辭。」
白樘點頭,才說道:「讓我確信是鴛鴦殺手段的另一件事,是……」
眼前又浮現那遍地血泊的兇案現場,以及那幾乎令人無法直視的屍體,當時他壓下所有驚悸跟不適,凝眸細看,目光移過楊夫人赤裸的屍首,掠至那雙眸駭然圓睜的臉……便見到在她的額頭處,竟有一個用鮮血寫成的字。
眼前燈火搖曳,白樘微微閉眸,曾見的那鮮血淋漓的字跡卻越發醒目。
趙黼問:「留下的……是何字?」
——「崔。」

第113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