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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0節

羅氏見她仍是如此謙和溫良,凝視她片刻,忽然道:「倘若……承兒有你一半兒懂事,我就也放心了。」
這一句恍若歎息,雲鬟道:「弟弟年紀還小,然而也是極聰明伶俐的,再大些必然更加出色。」
羅氏搖頭,涼涼一笑,說道:「我是不敢指望他如何出色了,只想他至少……也得一個『平安順遂』就是了。」說了這句,便低下頭去,不再出聲。
雲鬟見狀,想要安撫幾句,然而若說的不好,倒顯得虛情假意了,當下只也隨著沉默。
此後兩日,雲鬟依舊去書院,然而夏秀妍卻始終不見人,第三日上她終於來了,卻是裹著手,彷彿受了傷,人也鬱鬱寡歡的,只坐在角落裡發呆。
又有那些好事的女孩兒,便在她背後竊竊私語,夏秀妍起初並未察覺,後來發現了,便回頭過來怒視幾個人。
那幾人便佯裝無事,各自散開,等她重回身之後,才又相視而笑。
雲鬟在旁看了,心裡大不受用,想到夏夫人那日所言,當時她自然也是想回絕了的……只還沒來得及開口罷了。
此事原本於她無關,她若拒絕也是人之常情,絕無任何可指摘處,然而想著在宣平侯府門前夏夫人那遙遙一望,那種眼神,讓她想起一次,便每多一分難過之意。
此刻見夏秀妍如此,雲鬟目光所及……忽然發現她腰間並未再懸掛那個荷包。
正在發怔,卻見沈妙英走到夏秀妍身邊兒,因問道:「你的手是怎麼了?如何前兩日不曾來?」
夏秀妍抬頭看她,想到前兩日多虧她解圍,便道:「多謝姐姐關切,因不留神傷了手,就不曾來。」
沈妙英道:「是怎麼傷著了?」
夏秀妍張了張口,卻並沒說話,眼中卻極快地湧上淚來,看了沈妙英半晌,竟伏在桌上,嚶嚶地哭了起來。
沈妙英不知如何,沈舒窈走過來,輕輕將她一拉,拉著走開了。
後來,雲鬟才知道了其中內情。
原來夏秀妍因那荷包之故,忽然聽說了有關夏秀珠的流言蜚語,她回了夏府之後,便去詢問夏夫人。
夏夫人三緘其口,不肯同她說明詳細,夏秀妍不死心,是夜,便偷偷地去書房裡找夏御史,說道:「哥哥,大姐姐到底是怎麼了?」
夏御史漠然說道:「人已經找不見了,難道你不知道?」
秀妍道:「我自然知道,然而今日我聽人說了好些不堪的話,好端端地怎麼外頭竟那樣傳?」
夏御史皺眉不語,已然十分不悅。
夏秀妍見他並不驚愕,心裡一涼,明白他必然也是知道內情的,便道:「哥哥竟是知道此事的?既然知道,這些瞎話是從哪裡傳出來的,哥哥為什麼竟也不管?就任憑他們這樣毀大姐姐的聲譽?」
夏御史拍案喝道:「夠了!」
夏御史雖向來嚴厲,對妹妹們卻從來不曾高聲大氣過,秀妍被他嚇得一哆嗦,夏御史見狀,勉強忍怒道:「你出去吧,我尚有事。」
秀妍看他如此冷漠,眼中不覺滾下淚來,她自然不敢忤逆兄長,轉身要走的功夫,看見腰間懸著的荷包,遲疑了會兒,便摘下來,捧在掌心裡,道:「這是大姐姐那一次回府送給我的,她向來懶於針線,也沒留什麼別的,那一回卻給了我這個,沒想到,竟成了最後的……姐姐素來的為人,難道哥哥是不知道的?為什麼竟絲毫也不放在心上?」
夏御史定定地望著眼前書冊,聽了這句,便轉過頭來,他盯著夏秀妍手中的荷包,半晌,竟霍然起身,走到她跟前兒,猛地將荷包擭了過來。
因春寒料峭,夜間更是寒意凜然,書房內自生了炭盆,夏御史將炭爐蓋子掀開,便將荷包扔了進去!
那通紅的炭火裹著錦繡,頓時火舌吞噬,夏秀妍渾然想不到他竟會如此,大叫一聲,撲過來搶救!
火炭何其厲害,然而夏秀妍不顧一切,忍痛亂撥一通,才把半個荷包搶了出來。
夏御史也不想她竟如此,急得過來攔,已經遲了一步,看著妹子被燙壞了的手,又痛又惱。
秀妍卻並不理他,只攏著荷包,哭著自跑回房。
夏夫人聽小丫頭們說了,才忙出來看……少女的手指何其細嫩,如今十指跟手掌都被燙壞了,皮破肉爛地,顯得格外嚇人。
夏夫人想到夏秀珠下落不明,又見夏秀妍這般情形,竟忍不住,也放聲大哭了一通。
這些,卻是沈妙英打聽來的,因同雲鬟說了。
沈妙英道:「夏家這個樣子,也的確是家門不幸極了,只怕那些知道內情的,都在私底下戳夏家人的脊樑骨呢。可是到底究竟真相如何,誰又知道?」
雲鬟道:「不是說,京兆尹的人已經詳查過了麼?他們既然定案如此,難道……還會有錯?」
沈妙英道:「連個活人影子都沒找見,就能斷定如何了?不過是他們無能的借口罷了!」
雲鬟心頭一動,沈妙英又恨恨說道:「姐姐雖不叫我多管閒事,然而我卻也管不了這閒事,若我是個鬚眉男子,就像是刑部的白侍郎一樣……不管如何,定要查個水落石出,只可惜……」
沈妙英搖頭,眼中忽地透出幾分悵惘之色來:「再比如……林教習……」
雲鬟抬眸看她,沈妙英卻又轉開頭去,低低道:「罷了。」
雲鬟只當不知的,問道:「既然如此,為什麼不叫刑部的人再查?」
沈妙英道:「京兆尹已經查過了,夏家的人還能說什麼?只怕夏御史心裡也忌憚,倘若刑部也是如此斷定……這件事越發張揚出去了,又有什麼好兒呢?故而才偃旗息鼓寧肯不提罷了。」
兩人正說著,就見沈舒窈走來,輕聲道:「你既然知道不好張揚,做什麼又在這兒多嘴呢?」
沈妙英道:「阿鬟不知道,我給她解惑罷了,何況此事眾人都聽說了,獨她一個不知,我也看不過去。」
沈舒窈噗嗤笑道:「你背地亂嚼舌根,反說的像是做了好事一樣。」
沈妙英歎道:「其實我不過也是心裡氣不平罷了。」
沈舒窈搖頭:「你一個閨閣小姐,好端端地哪裡來這許多『氣』?外頭的事兒,自有京兆尹、三法司等大人們料理,你在這兒打抱不平的,也未免太操心了。」
沈妙英皺了皺眉:「我縱然做不成,說說也不成麼?」
沈舒窈抿嘴笑道:「成成成,你就是投錯了胎了,照我看,讓你投成個荊軻、專諸等的倒也罷了。」
沈妙英聽了這句,才笑起來道:「我也不當荊軻,雖留下風蕭蕭兮易水寒的好大名頭,可惜仍是白忙一場,專諸倒也罷了,雖然身死,好歹做出些功績,殺了那王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