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古今文學網 > 閨中記 > 第225節 >

第225節

有人道:「你們聽說了沒有?昨兒有兇徒綁架了由儀的方督學跟咱們的林侍讀,還重傷了兩人呢!至今人在刑部,不知生死……」
眾女孩兒也有聽說了的,也有不知道的,此刻聽聞林稟正也重傷,不覺都齊齊詢問,因擔心之故,眼睛都也紅了,有那些膽小的,甚至落下淚來,有的則雙手合什,喃喃祈禱。
一時,不似往日談起林稟正般的高興熱鬧,一個個都垂頭耷腦,懨懨不樂。
雲鬟垂頭靜坐,聽著女孩兒們一個個歎息啜泣,自禁不住又想起昨日所經歷的種種,林稟正或笑或怒,時傷時哀,一言一行,歷歷在前。
正心神不屬,忽聞到一股暖香飄來,雲鬟定睛,見眼前鵝黃帛帶飄過,美人環珮搖曳,正歪頭抿嘴看她。
雲鬟定了定神:「沈姐姐。」
沈舒窈站在窗口邊兒上,輕聲問道:「你在發什麼呆,也是在想林教習不成?」
雲鬟默然垂眸,沈舒窈打量她片刻,回頭見庭中景色,道:「你也不必感傷,豈不聞『長恨人心不如水,等閒平地起波瀾』?林教習素來清冷孤僻,可我們畢竟是局外人,又怎知他到底為人如何,經歷如何?就不必坐此為他人徒勞感歎,倒是你……」
雲鬟抬眸:「我?」
沈舒窈回身看她,含笑道:「不錯,你,好端端地昨兒你去了哪兒了?」
雲鬟微怔,不知她何故問起這句:「姐姐說什麼?」
沈舒窈才走過來坐下,明眸看著她,低聲笑道:「你不用瞞著我了,昨兒你明明早退了,你的丫頭卻還等著門口找人呢,她還問過我一句……我因想著,你素來跟外頭什麼小白公子季公子等頗為相熟,或許是他們有事,偷偷地叫了你去了,因此我就並沒說破。」
雲鬟這才明白,啞然道:「果然瞞不過姐姐。」
沈舒窈見她認了,又點頭歎說:「說來也是奇事,都說小白公子年幼古怪,很是不好相處,不過瞧著妹妹倒是跟他甚是熟絡,果然還是妹妹為人不同,才得他青眼的麼?」
雲鬟再不知如何回答,只微微一笑。
誰知次日,便傳開了林稟正身亡的消息,那幫女孩子們先前尚且心懷僥倖,如今聽了噩耗,幾乎不敢相信,驚怔之後,竟有大半兒失聲哭了起來。
雲鬟雖見過林稟正受傷之態,知道有些凶多吉少,可如今確信他畢竟身亡,竟也是不能信,呆坐了片刻,耳畔聽得一片嗚咽抽泣的哭聲,如潮起伏,她便忍不住起身走出門去。
秋雨淅淅瀝瀝,迎面一陣濃重的濕涼之氣撲來。
雲鬟極目遠望,卻只見灰濛濛的天色,彷彿有一兩隻飛鳥穿梭在雲層雨絲之中,如同孤單失群,又如同自在起舞。
前世,老吳,宋邰,韓敏以及方荏自然是被林稟正所殺,最後林稟正之死又是誰人所為?
雲鬟記得昨兒他手持匕首時候的眼神,當時他並沒有就想殺了她,只是作勢給白樘跟趙黼等人看的罷了。
只怕早在他動手殺人開始,就已經收不住手,也停不住腳,一直到方荏,便是終結。
不僅是方荏的終結,更是他自己的。
畢竟,不管老吳宋邰韓敏他們是不是無辜,但他手上沾了血殺了人,卻是不爭的事實,就算不死,落在刑部,最後也依舊殊途同歸。
然而,今時今日他選擇借趙黼之手赴死,前世呢?
那飛鳥極快地穿過秋雨,飛得極快,烏黑的一點兒,宛若流星急速墜落,卻在無可能之時又戛然轉折,仍舊翩然自在地去了。
雲鬟仰頭,盯著那漸漸高遠逝去的飛鳥,就如同看見了林稟正曾留下的痕跡跟最終的歸宿。
身後女孩子們的哭聲越發大了,幽咽不絕,從敞開的窗戶跟門扇透了出來,跟氤氳的水汽交織,彷彿匯成了悲傷的河流,最終在地上潺潺而過。
不知林稟正在天之靈可能看到,有這許多女孩兒在為了他而痛哭流淚,她們一無所知,只心存著對他的喜歡跟崇敬,為他灑落痛惜之淚,或許對他來說……這些純潔的心意同乾淨的淚水,已經是他最好的送行了。
因中秋將到,不必去上課,又因沈府邀約,這日雲鬟便乘車前往丞相府。
沈相夫人親自接見雲鬟,拉著她的手兒仔細端詳了一會子,便讚道:「果然是個很不錯的孩子。」回頭又叮囑沈妙英和沈舒窈道:「得虧雲鬟上京來了,又進了鳳儀,她這樣的人物品格,放在京內也是難得的,你們姊妹們當好生相處才是。」
兩人都起身稱是,沈夫人又問了年紀、京內住的如何等話,便放她們自去了。
兩位姑娘陪著雲鬟,自回她們屋子裡去,因坐了喫茶,閒話了些書院內之事,不覺又說起了林稟正,好一番歎息,沈妙英便鬱鬱寡歡,起身走到一邊兒。
沈舒窈小聲對雲鬟道:「英兒是最敬慕林教習的,那日聽說消息,哭的眼都紅了,回來後把嬸娘嚇了一跳,以為是怎麼了呢。」
雲鬟輕聲歎說:「姐姐是個重情重義的人。」
沈妙英在旁聽了,回頭看她一眼,卻並沒說話,只是慢慢地走出院子。
沈舒窈因轉開話題,便道:「是了,你大概還不知道呢,前幾日,我叔父請晏王世子過府飲宴來著。」
雲鬟見她忽然提起趙黼來,心中一轉,因說:「姐姐覺著世子如何?」
沈舒窈道:「世子自是金枝玉葉,身份尊貴,旁人是不好說什麼的……不過世子跟妹妹倒像是有些交情,不知妹妹又覺著他如何?」
雲鬟見她終究不肯輕易表明,就說:「其實世子能文能武,聽說又深得皇上寵愛,就算是放在皇族子弟之中,也是個很出類拔萃的人物。」
沈舒窈見她滿口好話,便嫣然一笑,倒:「怪了。你可知,我叔父也曾這樣說過。」
她的叔父自然就是沈丞相了,雲鬟微笑道:「丞相大人這樣說,可見是沒錯的。」
沈舒窈凝視著她,想了會兒,便並未再說什麼。
兩人在屋內說了會兒,沈舒窈便問:「怎麼也不見英兒?又跑到哪裡去了。」
外頭有個小丫頭進來道:「方纔看見姑娘在花園內掐菊花兒呢。」
沈舒窈道:「罷了,又頑皮去了,且由得她。」
中午沈夫人傳了去一塊兒吃飯,半晌沈妙英才姍姍來遲,眼睛卻又是微紅的,沈夫人瞧了眼,便問怎麼了,她也只說是風吹了。
吃了中飯,三人便結伴而回,沈舒窈便悄悄地對沈妙英道:「你又做什麼了?」
沈妙英道:「沒做什麼。」
沈舒窈道:「你別當我不知呢,先前聽說你又掐那菊花,必然又偷偷地拜祭林教習了?你若拜祭,只隨意供奉一束花一炷香就是了,你的心意冥冥中他自然知曉,別明鬧得厲害,夫人知道了是會不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