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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3節

這王府內原本是有個常用的太醫的,可巧這一日竟不在府中,又因天黑了,宮內也進不去,只得叫人快去外頭,現忙忙地找了個大夫前來。
那大夫聽聞是來江夏王府,先怯了幾分,戰戰兢兢入內,又不敢細看,哪裡能診出什麼來?便只胡亂問了幾句開了藥方便去了。
曉晴忙催人煎藥,靈雨在旁眼睜睜地看著,見雲鬟手指抓著被褥,那長指因用力而有些彎曲,指節透出一種嚇人的慘白。
掙扎中,她忽地抬頭,口中竟噴出一口鮮血。
雲鬟記得那一場痛。
就像是有人用刀子在腹部不停地攪動,五臟六腑都成了碎片。
她是最擅長苦熬的,但在那場掙扎中,卻幾乎恨不得立刻就熬不住死去,因為著實是太痛了。
耳畔起初還能聽見兩個丫頭著急的聲響,以及人來人往……後來就再也聽不見什麼了。
一度她以為自己是死了。
直到模模糊糊中的某一刻,有一隻手在她額頭上探了一把,卻又很快離開。
雖只是一瞬,但那種溫度,永不會忘。
方荏的這居室是由儀之中最偏僻的所在,此刻又因由儀未曾上課,故而書院內人自然極少。
但因刑部出動這許多人馬,加上世子趙黼,清輝巽風等也匆匆來往,是以街頭上眾人紛紛駐足觀望,又見抬了兩人出去,雖不得靠近,卻難禁紛紛揣測。
原來林稟正雖受重傷,一時倒也未死,白樘命人將方荏跟林稟正都帶入刑部之中,請太醫來救,卻都勉強保住性命。
只不過,消息不知如何竟不脛而走,有許多朝中官員前來刑部,都是為探望方荏問詢端倪的,白樘便只叫侍從以方荏傷勢未癒不便見客為由攔住,卻叫把來訪眾人的名單都一一記下。
這天,在刑部之中,來了一位稀客,正是大理寺負責偵查由儀案子的衛鐵騎。
衛鐵騎快步衝進內堂,滿面怒色,見了白樘,劈頭便道:「你想怎麼處置此事?」
白樘道:「怎麼了?」
衛鐵騎看著他,冷笑道:「你竟問我怎麼了?難道四爺居然一點兒也不知道?」
白樘只是低頭看卷宗,衛鐵騎見他不為所動,便上前一步,伸手按住那些卷冊,道:「還看什麼?眼前的大事兒都不能了結,又看什麼亂七八糟?」
白樘淡淡道:「有話你就直說,如此沒頭沒腦的誰又明白?」
衛鐵騎瞪著他,半晌道:「你不用跟我裝,我不信你絲毫風聲都沒聽見,何況如今人都在你們刑部,你還在等什麼?不錯,我說的就是方、方……姓方的!」
白樘道:「方大人麼?」
衛鐵騎回頭,狠狠朝地上吐了口,含糊罵了句,才道:「什麼方大人?披著人皮的惡狼,一想起那副嘴臉我便想吐。」
白樘道:「你查到了什麼?」
衛鐵騎看著他,忍氣低聲道:「先前我收到密報,說是這方荏最喜歡幼童,在由儀作惡多年,宋邰韓敏等都是他的孌寵。」
磨著牙說到此,又道:「我雖不大敢信,但本來這件案子就蹊蹺,便帶人去方府搜查,果然在書房內搜到些不堪入目之物,正要帶回大理寺,太子府的秦長史忽然來到,說是太子有命,因叫方荏負責整理《國史》,因此他書房中的種種都是機密,不能為外人動,硬是把我攔住了。」
白樘垂眸:「以你的脾氣,就這樣甘休了?」
衛鐵騎含怒失笑道:「那可是太子,不是別的什麼官兒,我就算是吃了豹子膽,難道要跟太子對著幹不成?回頭我立刻成了反叛論罪,你能救我?」
白樘歎道:「你也算識時務者為俊傑了。」
衛鐵騎道:「不必寒磣我。你到底是如何把這方荏捉拿回來的,有無將他定罪的鐵證?看看太子是不是還會找什麼借口來救人。」
白樘道:「林稟正能開口了,明兒便審他。或有所得。」
衛鐵騎眼睛一亮,湊近了道:「四爺,你果然敢……敢揭了這件事?這可是個爛瘡疤……要不然怎麼我才一動他,連太子都覺著疼了呢?」
白樘長長地吁了口氣,無奈:「本來指望著衛大人揭的,誰知你這樣識時務,我便走一步看一步罷了。」
衛鐵騎衝他笑道:「此事棘手又且重大,自然是得您親自出馬,我還是難當此大任。」
白樘不理會他,衛鐵騎又道:「如何我聽聞那日,連晏王世子也去了,另外還有一個小孩子在?是不是方荏又……到底是哪家的公子這樣倒霉?」
白樘遂沉了臉,衛鐵騎察言觀色,不等他開口,立刻舉手道:「我不問了,我尚且有事,明兒再來聽審,四爺,我告退了。」彎腰行了個禮,飛快地去了。
不料,還未等到次日審訊,這日午後,刑部尚書潘正清來見白樘,因道:「昨兒鬧那一場,如何把方大人也帶回來了呢,既然傷著了,便讓他在府內好生將養就是了,可知從昨兒開始,來找我問詢的便絡繹不絕?」
白樘道:「大人,此事並無這樣簡單,雖表面看來是林侍讀欲行兇,然而追其究竟,跟方大人也脫不了干係。」
潘正清道:「不是這樣說,你只查問是不是林侍讀殺了人就是了,何必牽連方大人呢,方大人向來官聲甚佳,何況我又聽說他傷的委實……總之如今他這般,已經是極慘的了,大可不必再行別的。」
白樘面無表情道:「就是因方大人傷的十分之重,才更要將此事問個水落石出,也好還方大人一個公道。」
潘正清見他總不鬆口,又看左右無人,便拉拉白樘,小聲兒道:「衡直,你休要固執,豈不聞太子親派人阻止了衛鐵騎行事?自然是維護方荏之意,如今方荏又傷的如此,若是護理不好,便會一命嗚呼了,索性做個順水人情,放他去吧,太子那邊兒也好交代。」
白樘道:「這件事我原本不想沾手,可是事到如今,卻已經撇不了了,何況還未問明,何必就先認定了方荏有罪?大人放心,若太子怪罪下來,橫豎都擔在我肩上,我會親自向皇上稟明此案。」
潘正清啞然,半晌道:「你何苦如此?你……唉!」知道他一旦做了決定,也是九牛不回的,當下只得唉聲歎氣去了,又怕有人來找,便稱病早退。
將晚間,白樘思謀再三,便親來見林稟正。
因傷勢過重,失血過多,林稟正至今不能起身,躺在榻上,臉色雪白,裡頭兩個侍從守護,門口也有兩名侍衛看守著。
白樘入內,正林稟正因傷口過於疼痛,才自昏迷中醒了過來,看見白樘,便笑了笑。
白樘俯視著他:「你何苦如此……」忽然想到這一句是方才潘正清說自個兒的,便淡淡住口。
林稟正凝視白樘片刻,忽然道:「我只問四爺,你們這些人……竟有哪一個是敢動他的?」
白樘道:「我已經接手此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