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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5節

雲鬟只顧看著林稟正,見他面無表情,轉身看一眼方府門首,邁步進內去了。
目送林稟正身影消失在門口,雲鬟道:「何止,據我所知,林先生……也曾是方督學的弟子。」
當初雲鬟進由儀,雖不是有意打聽,但因林稟正甚是受那些女孩子們青睞,這些女孩子們日日議論林稟正的為人、出身、任職等,隻言片語都傳到她耳中,雖非刻意,卻也都牢牢記住了。
趙黼正夾了一片鴨子吃,聞聽此言,頓時無法下嚥:「你說什麼?這姓林的,是方荏的學生?」
因這一眼,讓雲鬟心裡微微地有些亂。她雖不說,但趙黼見她目光閃爍,便道:「不必著急,這姓方的雖不是東西,可也未必就個個沾手……咳,咱們等他出來就是了,你先吃口湯定定神罷了。」說著,竟親自端了小碗,給她用調羹舀了半碗三鮮湯,放在她跟前兒。
就在趙黼身後不遠處,先前落座的王振跟同伴因見了這幕,都知世子是個驕橫跋扈、放浪形骸的人,如今見如此耐心地優待一個孩子,兩人各自驚疑。
但因知道趙黼耳聰目明,兩個便默默地交換了一下眼色,都不做聲。
雲鬟無心用飯,只頻頻看那方家門口處,趙黼見她臉色不大好,便道:「你怎麼了,又想什麼呢?有事兒別只悶在心底,就跟六爺說說又能怎麼樣?我雖做不成你的傾蓋如故,那就』解語何妨話片時』如何?」
雲鬟忽聽他忽然竟謅出一句古詩來,才又看他:「世子如何連詩詞也會了?」
趙黼笑道:「只你能博古通今,不許我飽讀詩書?六爺會的多著呢,好兒也多著呢,只是你沒看見罷了。」
雲鬟語塞:趙黼在她心中,從來都是個蠻不講理、霸道陰狠甚至精明冷酷的江夏王,他也極少在雲鬟跟前「拽文」,且又是個行伍出身的,故而雲鬟心底竟默認了他是個胸無點墨的驕橫莽夫。
偶然聽了這一句話,倒是有幾分感觸。
趙黼見她始終心不在焉:「你不願意在這兒,咱們就走吧,時候還早,帶你去看好玩兒的散散心如何?」
雲鬟正有些不自在:「及早回去就是了。」
趙黼道:「別掃我的興,別人求著我陪著玩耍還不能呢,都沒叫你感恩戴德,你便享福罷了。」笑看她一眼,把一塊兒碎銀子扔在桌上,便站起身來。
雲鬟只得也起身隨他,趙黼站定,回頭向著王振兩人打了個招呼,只道:「老王,走了。」那兩人忙起身拱手作別,一直又送他到了樓梯口才住腳。
雲鬟不欲跟那兩個照面,就走在前頭,趙黼見她深深埋首,便道:「慢些,看著路。」緊走兩步,抓住她的手臂,帶著往下。
身後,王振見兩人出了樓,才笑說道:「好生古怪,世子從不讀書,又哪裡來個書僮?」
同伴嘖嘖道:「且生得那個模樣,年紀又小,莫非世子竟開了竅了麼……」
王振啐他一口道:「別瞎說,非禮勿言,再說世子脾氣不好,是個最翻臉不認人又不講情面的,你沒聽說昨兒在宮內,他跟恆王世子一言不合,把恆王世子的眼睛都打腫了?鬧得如此,皇上還誇他有虎氣呢,竟都沒責罰他……若給他聽到咱們的閒話,你我難道還比得上恆王世子麼?」
同伴吐吐舌頭:「說的是,是我失言了。」兩人笑著,復回到位上吃酒。
趙黼同雲鬟兩人出了酒樓,本要沿街返回,雲鬟才走了兩步,卻又轉過身來,往相反方向而去。
趙黼問道:「你想如何,不是要去方府吧?」話雖如此,卻非是憂慮的口吻,反而帶一絲喜色,彷彿巴不得雲鬟便去方府,好熱鬧一場。
雲鬟自聽出來,便道:「六爺是唯恐天下不亂麼?」
趙黼道:「哪裡,我只是悶不得罷了,都知道這方荏不是個好人,偏沒有人敢動他,六爺心裡不喜歡。你敢不敢去動他?」
雲鬟淡淡道:「白四爺尚且不能呢,我又算什麼東西?」
趙黼皺了皺眉,覺著這話聽來有些不順耳,不過細想,卻彷彿也挑不出她字面的意思來。
兩人出了這條街,沿著酒樓往右拐去,從他們方才吃酒的窗戶下經過,又往前走了一會子,眼見前方就是方府門口了,雲鬟才站定了。
趙黼掃了幾眼,便笑對她道:「你看前面兒那個賣糕的。」
在方家的角門邊上,有幾個做小買賣的,其中一個賣糕的男子,身著灰衣,小販打扮,倒也看不出什麼來。
雲鬟問道:「怎麼了?」
趙黼道:「這應該是大理寺的探子。方才在酒樓上,有個靠角落坐著的,應該也是。」
雲鬟本沒留心,經他點撥,心底略一回想,果然想起在酒樓左手邊兒、王振他們身後的角落裡坐著一個客人,——雲鬟記得他面前的桌上只放著一盞清茶跟吃完了的瓜子花生殼子,當時她還奇怪為何這人狠吃了這許多果子,卻不吃飯,如今想想,他自不是去吃飯的,且從頭到尾,都不停地往窗外方家的這個方向打量,果然是密探風範。
雲鬟問:「六爺你怎麼一眼就看出來了?」
趙黼挑眉道:「連這點兒眼力都沒有,我也就白混了。」
雲鬟笑笑,兩人說了幾句話的功夫,前面方家門口的小廝道:「林公子要走了呢。」點頭哈腰地迎著一人。
雲鬟忙斂了笑,仔細看去,卻見果然是林稟正從門內出來,仍是面無表情,站在門首,往週遭掃了眼。
趙黼早留意到,當即腳下一動,將身子擋在雲鬟跟前兒,又問她道:「他可認得你麼?」
雲鬟道:「不知,老師每次上課,都自顧自講習,並不打量底下的人,或許並不認得。」
那邊兒林稟正雖看到此處,但見彷彿是兩個少年在玩耍,他便又淡漠地收回目光,走到轎子旁邊,俯身上了轎子,揚長而去。
趙黼見雲鬟只是凝望那轎子,就問:「你是不是覺著他也不是好人?同方荏這樣親密,也不知衛鐵騎詢問過他不曾,回頭我要提醒衛鐵騎一句。」
雲鬟本要阻止他如此,轉念一想,便點頭:「也好。」又道:「也吃了飯了,究竟不知季府怎麼樣了,六爺送我回去可好?」
她鮮少用這般溫和的聲調兒同他說話,有商有量,隱隱又彷彿求他似的,趙黼心裡格外受用,含笑咂了咂嘴:「也好,只怕季陶然這會兒急得睡不著呢。」
雲鬟問道:「你不是說表哥知道麼?」
趙黼笑道:「他只知道我要帶你出來,卻不知道我帶你出來做什麼。」
原來先前趙黼因知道雲鬟到季府,他便也假借探望季陶然之意過來。
見了面兒,季陶然又驚又喜——實則自然是驚大於喜,竟不知哪陣風兒把這位爺刮來了。
誰知還沒說幾句話,趙黼因知道雲鬟在後花園裡,他便對季陶然道:「我要帶阿鬟出去,你且給她打個掩護,別叫你們府裡跟她的丫頭們看出破綻,做完了事兒,我好端端把她送回來。」
季陶然才要叫,趙黼哪裡容他說「不」,早一溜煙跑個沒影了。
季陶然身不由己接了這樣一個大荊棘,卻自然不能讓家裡人知道,正好兒丫頭小蝶回來,季陶然便忙叫她去看雲鬟是否還在,若在就即刻帶回,若是不在,就叫安撫住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