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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節

正思量看著,忽地見白樘抬眸看向此處,不期然中目光相對,薛君生一震,竟不敢怠慢,忙站直了些,向著白樘拱手端然做了個揖。
白樘見狀,方微微頷首,轉開目光去。
薛君生卻仍舊心頭警然,方纔他拱手行禮,並不是出自自個兒的心意,而是出自本能——竟似是被白四爺淡淡一眼之威驅使。
薛君生竟不敢再偷看,正欲回房,卻見雲鬟的房門口人影一閃,是巽風低頭出來,兩下撞見,巽風也並未說什麼,轉身自走開了。
薛君生目送他下樓,只見巽風走到白樘跟前兒,行禮後便同他回稟什麼似的。
遙遙之間,薛君生目不轉睛地看著巽風的唇動,他自小學戲,因悟性高,天賦好,才小小年紀便極當紅,但世人卻不知道,薛君生還有一樣不為人知的能為,便是他能讀人的唇語,雖不算十分嫻熟,但看個大概卻是無礙的。
薛君生盯著看時候,隱約看巽風說的是:「……大小姐的意思,是望我留下。」
正看了這句,便見巽風抬眸看向自己,薛君生便只做若無其事狀轉身,自行走開,心底卻掂量著這句,雖不知前因後果,卻也猜到幾分了。
且說樓下,巽風說罷,白樘道:「也罷,你便留下,盡量不必插手她的事,只看顧好了就是。」
巽風道:「四爺不打算管此事麼?她竟然想……」
白樘沉默,頃刻道:「這孩子年紀雖小,卻很有主意,既然是她所願,我又如何貿然干涉?何況非親非故,便由她而已。」
巽風點了點頭道:「是。」
白樘道:「此地事已了,我不宜久留,待會兒洛陽府的人來了,你自行料理就是。」
巽風仍答應了,白樘起身欲走,忽然又問道:「是了,小六如何?」
巽風沒想到他忽然問起趙六來,頓了頓,便道:「人倒是極好,只不過……看著對鳳哥兒有些太上心了。」
白樘自知道巽風性情穩重,等閒不會說出如此的話,便站定問究竟,巽風只得把趙六大年夜從雲州返回、陪著雲鬟往寶室寺的一節說明。
白樘聽罷,也覺得意外且疑惑,畢竟以趙六這個年紀,若說「情竇初開」,也委實忒早。
他如此親近崔雲鬟,或許只能說兩個人之間的緣分格外「深重」而已?
兩人說罷,巽風見他欲去,便取了傘來,雙手遞上。
白樘接了過來,往門口去時,見掌櫃等已經把那桌上的「屍首」抬了下來,白樘盯著看了會兒,想到雲鬟揭秘之時所說,又想起宋銀鉤說「莫不是你的私生女兒」,他微微一笑搖頭,撐開傘走了出去。
白樘踏雨而行,將出客棧門口之時,忽然莫名心動,便擎著傘回頭。
濛濛雨絲之中,他抬傘揚首看去,卻見客棧的二樓中間兒,窗戶上趴著一個人,正探頭看著他,不期然目光相對,女孩兒的雙眼便慢慢睜大,烏溜溜地露出驚慌之色,彷彿做了虧心事被人捉了正著一樣……
白樘正薄有興趣看著,卻見她將頭一縮,窗口上便不見了人。
白樘蹙了蹙眉,自認出那是崔雲鬟,他凝眸又看了會兒,卻始終不見那窗口上再有人出來,白樘想了想,最終無聲一笑,便又轉身自去了。
白樘去後不多久,果然洛陽府來了人,掌櫃的忙迎進來,就說明了案發的經過,沈老爺薛君生等也在旁為人證,一一錄了證詞。
衙差們聽聞刑部的老爺在,自然吃驚不小,忙相見巽風,巽風拿了一塊兒刑部腰牌出來,給為首捕頭看過,道:「這是重犯,仔細把人押回衙門,然後發急信給刑部,叫刑部即刻來帶人。」
那捕頭連連點頭:「是是。」因又問巽風高姓大名。
巽風道:「你只說是巽風經辦。」
捕頭仔細記住了,又驚得拱手道:「原來是八衛之一的巽風大人麼?早聞大名,失敬失敬!」
巽風一笑:「你我都是為朝廷當差,一樣的人,做正經事罷了。」
這捕頭才忙抖擻精神,又把宋銀鉤多上了一層繩索,便帶回洛陽衙門。
薛君生因完了事,又看雨小了些,他便上了樓去尋雲鬟,誰知卻並不在屋內,露珠兒道:「方纔我聽樓下人說白四爺要走了,才回來說了聲兒,便不見了人,也不知是不是下去相送了。」
薛君生因始終在下面,自知道雲鬟並未下樓,因心懷疑惑出門,舉目四看,忽然見對面的房間開著門。
他畢竟心思精靈,當下便拐過迴廊,往那正對著客棧大門的房間而去,走到那房間門口,透過半掩的房門看進去……果然便見裡頭,雲鬟蹲在窗戶底下,抱著膝,不知呆呆地在做什麼。
薛君生笑了笑,推門而入:「你在這兒做什麼?若要相送,怎麼不下去送人呢?」
這房間本並沒有人入住,忽然聽見門口有人說話,雲鬟吃了一驚,抬頭見是薛君生,才鬆了口氣,又聽他如此說,便道:「我、我沒想相送什麼。」
薛君生走到她跟前兒,透過敞開的窗戶看出去,見客棧門口已經空空如也了,他便也蹲下身子,因望著雲鬟道:「果然沒有?」
雲鬟把臉貼在膝頭,也不搭腔。
薛君生道:「你做什麼怕那白四爺?他不是個好人麼?」
雲鬟忙抬頭,著急道:「四爺自然是個好人。」一句說完,又覺著自己太急切了,便咬了咬唇,把頭轉開。
薛君生索性靠著她身邊兒坐了,含笑斜睨她道:「既然是個好人,你因何怕他呢?」
雲鬟低聲道:「我何曾怕他了?」
薛君生道:「先前他出現之時,鳳哥兒就很緊張起來,我當時抱著你,難道會看不出來麼?因你如此,我還當他是個壞人呢。」
雲鬟見他看破,便又不說話。
薛君生歎了口氣,道:「不過也難怪你怕他,連我也不能看他的雙眼呢,這個人實在是極厲害的,怪不得這般年紀,卻已經做到刑部侍郎的位子了,前途必然不可限量。」
雲鬟聽聞,才又轉過頭來看他:「你又知道?」
薛君生笑笑:「我自然知道……我在南邊兒,經常過堂會的時候,那些官兒們說起他,無不帶恨帶羨的,恨他的,說他為人太過鐵面冷心,縱然有一日落在他的手中,再好的交情也要秉公處置,帶羨的,則說他年紀輕輕的,就爬得如此高,不管是皇上還是丞相,都對他另眼相看,問朝中還有哪個似他這般?」
雲鬟怔怔聽著,也不插嘴。
薛君生一時也沒了言語,兩人肩並肩靜默了會兒,雲鬟道:「你當真是要上京去?」
薛君生見她忽地提起自己,才答:「可不是麼?偏偏我才從南邊兒出來,你就要往南邊兒去。」說到最後一句,便似笑非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