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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節

趙六本能地閉上雙眼,卻又試著張開,同時抬手向著旁邊用力抓了過去,果然手底的觸感極為柔細,他心中微微一喜,忙用力死死抓住……卻清晰地察覺手底的人因此猛然一震,旋即竟掙扎起來。
趙六暗暗叫苦,這感覺卻像是他在水底捉到一條大魚,而這魚兒正竭力要逃脫他的手掌一樣,他心慌起來,不由想起上回所見阿寶在水中「捉放魚」的情形,可此刻自個兒手上的人畢竟不是一條魚,若他放手,只怕她就死了!
於是拚命不顧一切地死死抓著對方,可趙六畢竟不會水,何況一隻手又要捉著人,於是只拚命亂揮亂動罷了。
這頃刻的功夫兒,人已經身不由己地也往下沉去,同時也吞了好幾口水,身子就如秤砣一般,越發沉重難當了。
這一會兒,誠所謂「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
可就在趙六覺得大事不妙的時候,手底的人卻又動了幾動,彷彿在他身上推打了數下,這會兒他的雙眼總算睜開,依稀也把眼前的情形看了個大致。
果然是崔雲鬟在他跟前兒,正雙眸圓睜,彷彿很是憤怒地瞪著他,因他的手此刻正揪著她的後背衣裳,她便竭力扎掙著想掙脫,同時揮起小拳頭,無聲地打在他的身上……有兩記甚至從他臉上擦過。
趙六自覺倘若死在此處,只怕他也是個屈死鬼,對方彷彿很不領情……
而雲鬟顯然不在乎他是不是會屈死,因百般掙扎不脫,她便皺緊眉頭,口中吐出一串泡泡,抬頭往上看,同時揮動雙手,雙腿往下蹬動,如此簡單的動作,竟令她往水面上往上徐徐浮起。
趙六目瞪口呆,然而雲鬟雖然往上,可因有他在往下墜,兩下相抵,頓時把雲鬟又拉了回來,趙六正不知所措,見狀忙把她抱住。
兩人面面相覷,趙六見雲鬟怒視著他,張口又吐出一串水泡,她彷彿恨恨地對他說了句什麼……只可惜此刻兩個人在水中,卻是聽不見的。
此刻趙六因喝足了水,又喘不了氣兒,胸口似要炸裂一般,身子也更沉重,但是偏偏,在這種生死關頭裡……不知為何,他竟不覺得恐懼。
趙六向著對面的雲鬟微微一笑。
雲鬟正怒意難以自抑,猛然見了他忽然衝自己露出笑容,這笑卻十分天真爛漫,又且意義不明,不知是否是因在水中的緣故,少年的笑顏竟顯得格外清澈乾淨。
雲鬟一愣,竟也忘了再游水……可偏在這時侯,卻覺得身子一鬆,雲鬟眨了眨眼,卻見趙六鬆開抱住自個兒的手。
兩人之間很快分開,雲鬟有些不信,卻也忘了所有,只睜大雙眼看著趙六往下沉……他的臉幾乎也有些看不清了,可雲鬟卻分明知道,他仍在看著她……
清商應律金風至,砧聲斷續,笳音幽怨,雁陣驚寒。
秋光淡薄人情似,迢迢野水,茫茫衰草,隱隱青山。
彷彿天地萬物都不復在,而時光也凝滯在這生死剎那間。
終於,那小小地人影在水中一個回轉,竭力游了往下,就在底下的少年將默默跌落幽綠陰暗的湖底之時,一隻小手直探出來……一把擭住了他的手腕。
然而經過方纔那長時間的一番掙扎,雲鬟的力氣早已耗盡,雖竭力往上,卻仍勢不可免地被他帶著往下。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時,頭頂「嘩啦」一聲,有物破水。
然後雲鬟身子一輕,是有人衝了過來,將她攬入懷中,雲鬟本能地死死握著趙六的手,那人索性將趙六一拉,竟抱著他兩個人,將身一躍,「刷」地縱身出了水面!
來人將雲鬟跟趙六帶離水上,便放在岸邊兒,雲鬟已顧不得,俯身大咳,又連吸了幾口氣,整個人才慢慢地緩過神來。
回頭看時,卻見來者正是巽風。
原本雲鬟出門去找崔印之時,巽風遠遠兒地跟著,只因崔印此人平素最好呼朋叫友,人面兒自然也是極廣闊的,而巽風不欲被他看見,免得知曉了自己的身份……平白又多一樁事。
正雲鬟也對他說不必跟隨了,巽風又想崔印來時帶了這許多侍衛,自不大用到自個兒,因此他正好兒自回偏院。
先前只因趙六去莊上羅皂了一陣兒,巽風才知道雲鬟又出門去了,且又聽說崔印也不知她的去向,巽風畢竟精細,當下便自後門而出,一路悄然來尋……也幸而他一向跟隨白樘左右,自有些偵緝能耐,才恰好找來此處,救了兩人!
巽風先看雲鬟無礙,那懸著的心總算放下,這才又看趙六,卻見他硬梆梆地躺在地上,彷彿已經沒了知覺。
雲鬟這會兒咳嗽了兩聲,也道:「他、他……怎麼樣了?」本是想問「他死了不曾」,話到嘴邊兒,卻到底又換了。
巽風到了跟前兒,在頸上試了一試,道:「無礙,還有氣在。」
雲鬟聽了這話,不知為何,竟鬆了口氣,卻又立即覺著自己的反應彷彿不該,於是便只做無事狀,道:「他不會水,方才大概是嗆了水,又在水下憋了那許久,所以暈了……」
巽風倒也老練,早開始掐人中,又按壓胸腹,果然趙六身子一抽,吐了幾口水出來,卻仍舊直挺挺地躺著不醒。
巽風見狀,又探了探他的鼻息,便面露疑惑之色,雲鬟回過身來也看,因道:「如何還不醒?想必淹的厲害了,巽風你給他度兩口氣試試。」
巽風眉毛一扭,又看一眼趙六,忽笑道:「救人為上,也顧不得了……」說著便要俯身去嘴對嘴地度氣,誰知還未貼近過去,趙六已經睜開眼睛,抬手在他胸前一推,啞聲道:「不必勞煩了!」
巽風早就猜到幾分,當下抱臂,笑而不語。
雲鬟見他竟「說醒就醒」,因疑惑問道:「你幾時醒了?」
趙六臉上竟有一絲薄紅,卻咬牙道:「你還問?都是你這丫頭,你、你無緣無故地尋什麼死!」
雲鬟聽了這話,便冷笑道:「這話好笑,誰尋死了?」
趙六瞪圓雙眼看她:「你方才明明跳了河,六爺親眼所見!所以六爺才命也不顧去救你的。」
巽風在旁聽了,臉色微微一變,就看雲鬟。
雲鬟卻越發冷笑:「竟勞六爺費心,然而你是誤會了,我不過是想游水罷了。」
趙六生生嚥了口唾沫:「你、這樣冷的天兒,你想游水?」
雲鬟淡淡道:「我自樂意,可有王法不許?」
趙六伸手亂拍地面,抓起些許枯草,又隨手扔掉,又叫道:「莫非真個兒是我多管閒事了?」
雲鬟卻又轉頭看他,正色道:「六爺說錯了,你並不是多管閒事,你是差點兒害人性命,我原本游的好好兒的,是你忽然跳了進去,驚嚇到我,還害我也嗆了水,真真兒的成事不足,敗事有餘。」說著,便冷哼了聲,露出一臉不屑鄙夷之色。
趙六氣滯,只顧看著她,連鬥口反駁都找不到詞兒。
雲鬟白了他一眼,見他不做聲,方也不說了。
此刻巽風忍著笑,早把外裳脫下來,便給雲鬟披上,趙六正有些混亂無法,見雲鬟披著巽風那男子寬大的外袍,便叫道:「稍等……怎麼你給她?」
巽風道:「我是跟著鳳哥兒的,不給她披著,難道給小六爺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