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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節

原來這一道兒上,卻是讓阿澤有些大開眼界,先是這「小主子」忽地嬌縱發作、要去兇案現場也就罷了,那「黃知縣」更不知是哪根筋兒不對,竟隆而重之地陪她前去,兩個人似乎還「相談甚歡」,彼此都是一臉鄭重……
雲鬟見問,便道:「你沒聽聞那案子麼?這樣離奇,你莫非不好奇真相為何?」
阿澤皺眉,——集市上雲鬟跟林嬤嬤等在茶館內喫茶之時,他就在門口,自然也聽見了那些茶客的言語,阿澤便點頭道:「我自然是好奇的,然而……又有何用?」
雲鬟掃他一眼,並不言語。
阿澤莫測高深,自己訕訕地一會兒,眼見前頭素閒莊將到了,便又喚道:「大小姐……」
雲鬟目不斜視,也不看他,只問道:「你究竟想說什麼呢?且直說就是了。」
阿澤心頭一跳,竟不知她怎麼看破了自己別有心思了。然而卻來不及遲疑,忙道:「上次我說的那些話,都是玩笑話,大小姐你……你可不可以當作沒聽見的,尤其是……」
只因上次他跟阿雷在背地裡議論「回京」之事,竟給雲鬟聽到,此後巽風更是嘲諷警示了他幾句,是以阿澤一直心中惴惴不安,今日得了這空子,便想求一求雲鬟。
起初他的確是不把雲鬟放在眼裡的,畢竟他從小兒見過的顯貴要人等多了去了,且又年少,自熱血沸騰、想著做點兒頂天立地的大事,至少也要跟在四爺身邊兒才對。如今被發配在這偏僻所在,守著一個乳臭未乾的小丫頭,他自然不如巽風阿雷等沉穩,便有些不忿怨言。
起初還心懷僥倖,以為雲鬟什麼都不懂,誰知她一開口便點破四爺之事,可見不是那等懵懂孩子。
後來阿澤暗暗留心,才發現這女孩子並不是自己心中想的一般,其一舉一動,竟大異於常人。
今兒之事,更是讓他意外。細想來——那黃知縣既然能斷城隍小鬼殺人案件,自然不是個輕狂無知之人,連他對這女孩兒都尚且如此恭敬……是以阿澤心裡掂掇:「莫非四爺留我們在此,果然大有用意麼?」他心中未免又懼怕暗中嚼舌之事給白樘知道,因此才硬著頭皮,相求雲鬟。
阿澤吞吞吐吐,臉皮有些紅:「尤其是別對四爺提起……」
而他說完之後,雲鬟的臉色卻始終都不曾變一絲,一直到馬車拐彎,前頭已經看見素閒莊的門,阿澤方聽見她輕輕說道:「我以後多半是見不到白四爺了,你自然不必擔心我再說什麼……」
阿澤一愣:「什麼見不到四爺,為什麼見不到?等等……你、你是答應了麼?」
雲鬟卻已經轉開頭去,也不再做聲。
不多時,馬車停在莊門前,阿澤只得下車,扶了雲鬟下了車來,此刻他已越發不敢小覷雲鬟,又生怕自己會說出什麼錯話來,因此緊閉著嘴,隨她往內去。
誰知才走了一步,還沒邁進門檻兒,雲鬟忽然停了下來,雙眼直直地看著前方。
阿澤忙抬頭,順著她視線看去,卻並沒看見什麼別的,眼前只是一面照壁罷了,上頭是楊柳流水之雕像,旁邊是數行詩,寫得是:我心素已閒,清川澹如此。
阿澤雖常從此處過,卻不曾留意過這照壁上的圖案跟字跡,此刻見了,才啞然失笑,道:「怪不得這裡叫素閒莊呢,我原本還覺著莊名古怪,原來是有出處的。」又道:「怪道四爺曾說這莊名別有意境,我還不懂,這下兒可明白了……」
說到這裡,忽然聽雲鬟低低道:「你……你即刻去一趟縣衙。」
阿澤楞道:「什麼?」
卻見雲鬟皺著眉,目光在那一行詩上逡巡了會兒,復道:「你去找知縣大人,讓他立刻再去一趟洛川袁家,去小樓的書房內,查看那字紙簍裡……」
阿澤瞪大雙眸,想笑又不敢笑,只問:「這是幹什麼?」
雲鬟道:「總之你快去,黃知縣聽了就知道了。」
阿澤生生地嚥了口唾沫,終於道:「好罷……」無可奈何,轉身往外邊走。
阿澤去後,雲鬟看著照壁上那俊逸的行書,緩緩吸了口氣——
此刻她的眼前,出現的是袁家小姐的繡樓……當時,她隨著黃誠到了二層書房內,環顧週遭,美人榻,琴架,書桌……目光所及,是書桌旁邊那字紙簍內,有一團團起來的廢字紙。
雲鬟定睛細看,終於回想清楚上頭所寫的兩個字。
本來這不算什麼。
而後黃知縣在袁家門口,掏出那袁小姐的絕筆之時,她親眼所見上頭的八個字,那是娟秀纖弱的柳體小楷:冤魂索命,王閆殺人。
但是……在她所見,字紙簍內的廢棄字紙上,那字跡卻是有些英挺的行楷。不管是勾勒,筆力皆不同,那分明是出自男子之手!
按照黃誠所說,這袁家防範甚嚴,何況這繡樓之上,自不會有外男進入,既然如此,那寫廢了的字紙來自何處,出自何人筆下?若有人所寫,此人又是如何會出現在小姐繡樓,但樓中丫鬟婆子卻一概不知?此人……又到底跟袁小姐之死有無關係?

第41章

且說阿澤領命自去,雲鬟站在門首,卻仍呆呆望著眼前照壁。
這題壁的兩首詩,卻是出自王摩詰的《過清溪水作》,開篇既「言入黃花川,每逐清溪水」,通篇卻寫得是一派原野自在風光。
當初謝氏避居於此之後,略修莊子數處,這照壁之上,也並非是尋常人家慣用的福喜等吉祥言語跟圖案,卻也是一副栩栩如生的田園趣圖。
這照壁雖然是雲鬟幼年之時進出每日都能看見的,卻從未留心,更加不懂母親的心意……直到現在,在經歷過那些爾虞我詐刀光劍影之後,細品每字每句,卻是滋味萬千。
方纔她進門之時,無意抬頭中看到這一筆題字,娟秀清逸——正是出自謝氏之手,而雲鬟望著這行雲流水悠閒自在的行書,竟無意觸動她先前在袁家的所見,兩個疑點飄飄搖搖,自記憶中浮出。
定定看了會子,忽地又想起阿澤方纔所說四爺等話……雲鬟一笑,邁步入內。
直到黃昏降臨,阿澤方去而復返,因入內來報。
雲鬟問道:「你如何去了這半日?」
阿澤笑道:「我原本也以為只是去報信而已,誰知道竟看了場熱鬧。」他賣了一個關子,又笑吟吟地看著雲鬟道:「大小姐,你竟是如何留意到那字紙上的字跡不同的呢?」
雲鬟不答反問:「黃大人可是找到那字紙了?可是查出什麼來了?」
阿澤道:「字紙是找到了,那寫字的人也是尋到了,叫我看十有八九便是真兇了!如今正押在縣衙裡呢。」
雲鬟聞聽找到了,先鬆了口氣,又聽說找到了「真兇」,不由眼前一亮,忙問阿澤究竟。
這會兒露珠兒送了茶上來,阿澤匆匆趕路,正有些口渴,忙舉杯一飲而盡,才把來龍去脈一一道來。
原來阿澤因年少,自然精力旺盛,好奇心且強,雖聽了雲鬟的叮囑前往縣衙而來,他心中卻是不大樂意,因胡亂地想:「我在京內,進出刑部,哪個大人見了我都要笑臉相迎的,如今卻來給這小丫頭當個報信跑腿兒之人,唉!傳回京內是要笑死許多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