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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節

齊夫人聞聽,便道:「要不怎麼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呢,老太太也知道,老四多不在家,我是憐惜輝哥兒孤零零地又沒有娘,故而想多疼他些,只是他竟也對我冷冷的,反叫我一片心無處使。」
白老夫人道:「小孩兒古怪,倒也並不是真心要和你生疏,何況你是長輩,只管待他和善就是,日後他長大了,自然也明白你的心,必會孝順你呢。」
齊夫人才答應著,低下頭去。
此刻便聽朱三小姐抿嘴一笑,道:「我倒是想起一件事來,——清輝這性情雖然是有些怪,可怪有怪的好處,比如前日靜王爺在我家裡的時候,也還提起他來呢。」
白老夫人忙問:「這是怎麼說?」
朱三小姐道:「是上回清輝到我家去玩,靜王爺正好兒在府裡做客,聽說他在,便要見一見,誰知一見就喜歡上了,自此之後便每每讚他沉穩冷靜、長大了必是青出於藍等話,竟說他會比姐夫更出息呢!」
白老夫人聽了,哈哈笑了兩聲,點頭歎道:「原來如此,我當王爺殿下怎會無緣無故說起清輝呢。也是這孩子的福分,竟投了王爺的眼緣了。」
齊夫人聞言,便不言語,只白樘的二嫂嚴少奶奶笑道:「清輝雖有些小大人樣兒,卻的確是後輩裡很出類拔萃的,慶哥兒雖是我親生的,又比清輝大兩歲,可在我看來,卻仍是比不上清輝呢。」
白家原系書本網,清貴世家,在白樘這一代,起名都帶一個「木」,白樘排行第四,上面還有三個哥哥,分別喚作白桐,白栩,白梓,另還有一個姐姐,單名一個槿字。
其中白桐白栩乃是長房所出,白樘的父親是次子,一妾所生的庶子叫做白梓,少年夭亡,因此這一支便只有白樘跟庶妹白槿,白槿亦早嫁了顧翰林家。
齊夫人見嚴二奶奶這般說,便掃她一眼:「你這麼說,可留神大太太不高興呢。」
嚴二奶奶看一眼旁邊的江夫人,笑道:「我婆婆也很疼清輝,斷不會因為我說慶哥兒不如清輝而惱我。」
江夫人乃是長房長媳,內宅裡除了白老太太,便是她最大了,白府中諸事也皆由她管著,為人頗有些沉默內斂,卻素來好性兒。
聽兩人說到這兒,江夫人一笑道:「都是白家的子孫,哪個出息都是好的,不管是慶哥兒也好,清輝、阿楓也好,他們個頂個的強,老太太跟我才最是高興呢。」——單名一個「楓」的,自然就是白樘之父的遺腹子,也正是齊夫人的獨子白楓。
白老夫人自也連連點頭,齊夫人聽了這話,才不言語了。
如此又說了一會子,齊夫人借口自去了,姑娘們也陸陸續續退了。
嚴二奶奶見沒了多餘的人,才笑道:「這嬸娘見我們贊清輝,便又心裡不高興了,清輝也還算是她的孫子呢,縱然阿楓要比,也該跟老四比才是,只不過她心裡明白,阿楓是怎麼也比不上老四的。」
白老夫人笑道:「你明知道這樣,就別再直戳她心窩子了。咱們家裡,這許多人,又有哪個比衡直強一分半分的呢?我常常說,咱們家裡所有的鍾靈毓秀之氣,都給了衡直了,如今可喜清輝也是不錯的……」
嚴二奶奶聽到這裡,便故意道:「老太太方纔還勸我不要多嘴,怎麼自己說的這樣盡情呢?難道只怕戳了二嬸娘的心窩子,不怕戳了我們的心窩子不成?」
白老夫人又笑兩聲,道:「我知道你婆婆是個菩薩,你又是個嘴頭狠、心裡軟的……不會嫉妒我多誇讚衡直跟清輝兩句。」
嚴二奶奶也笑道:「老太太這樣說,我跟我婆婆就算不是菩薩,也要學著當菩薩了,……只不過,老太太如何忘了還有一個人在呢?」
白老夫人心知肚明,便轉頭看向身邊兒,卻見朱三小姐笑道:「二奶奶是說我呢,這兒只我一個外人了,我倒是先去罷了。」說著便起身欲走。
不料嚴二奶奶拉住她道:「我玩笑的罷了,只恐老太太心底已經不把你當外人了。」
朱三小姐聽了這話,臉上一紅,啐道:「二奶奶又口沒遮攔了。」竟不理她,只向著白老太太跟江夫人告罪,方去了。
江夫人到底素來端莊,又是長輩,便對二奶奶道:「這等玩笑也開得?畢竟是尚書府的小姐……你別叫她臉上下不來。」
二奶奶掩口笑道:「只怕她臉上下不來,心裡卻高興著呢。」笑吟吟地說了一句,卻畢竟知道分寸,當下並未再往下說。
且說朱三小姐朱芷貞出了上房,帶著丫頭,一路卻往四房而來,不多時來至院中,卻見兩個丫頭站在門外,裡頭卻靜悄悄地。
朱芷貞略歪頭看了眼,便問丫頭:「四爺呢?」
門口的丫頭道:「四爺才去沐浴了,三姑娘可是有事?輝哥兒在裡頭,不如且坐等候一會子。」
原來,先前白樘的原配妻室,卻是朱芷貞的嫡姐,自打亡故之後,朱芷貞卻也仍隔三岔五地過來白府,一來她性子伶俐,善解人意,很討白老太太跟江夫人的喜歡,二來,只因白清輝是她的嫡姐所出,白清輝卻尚在襁褓中便失了照料,朱芷貞念在姊妹之情,便時常過來,代為照料。
她為人甚好,上下都面面俱到,故而也並沒有人多嘴說些什麼。
四房這邊兒的奴婢們自然也跟她很是熟絡了,當下便迎了入內。
朱芷貞到了裡間兒,果然見白清輝一人坐在高高地椅子上,正在看書,見她來到,便自椅子上跳下地來,行禮道:「三姨娘。」
朱芷貞笑了笑,道:「輝哥兒又在用功呢?」
白清輝並不回答,朱芷貞往裡看了一眼,又道:「可跟你父親說過話了?」
白清輝面無表情,微微歪頭道:「說過了的。」
朱芷貞噗嗤一笑,俯身道:「輝哥兒又跟你父親鬧脾氣了不成?」
白清輝並不回答,只是垂著眼皮罷了,朱芷貞便柔聲說道:「你且要體諒他,刑部多少大大小小地案子呢,這一回出京去,料理的自也是了不得的大案,必然還有許多凶險,輝哥兒可明白?」
白清輝仍是一言不發,朱芷貞歎了口氣,道:「等你長大了,也在朝為官,只怕就明白這情了。」
朱芷貞說罷,便不再多話,只往裡又走了一步,卻又停下,白清輝見她不再跟自己說話,他便拿了書,又挪回了椅子上去。
朱芷貞呆呆看了會子,卻又醒神,忙回頭看了白清輝一眼,卻見他目不斜視地看書呢,朱芷貞鬆了口氣,便道:「輝哥兒看的什麼書?」
白清輝掃她一眼,忽然說道:「父親沐浴過後,只怕要小憩片刻,三姨娘若要見他,最好待上半個時辰才來。」
朱芷貞聞言,臉上竟有些微微發熱,卻小聲道:「瞎說什麼?我難道是來見你父親的?不過是來看你的罷了。」說著,便走到桌邊上。
白清輝頭也不抬,道:「姨娘若是來看我的,我自無事,這樣熱天,姨娘且也回去休憩的好,免得中了暑熱,豈不是我的罪過了?」
朱芷貞見他冷冷靜靜說了這一番話,又驚又笑,心底默默地尋思了會兒,便道:「也罷了,既然如此,那我便先回去了。」
朱芷貞說到這兒,便轉身欲走,忽地白清輝又道:「姨娘若是有什麼話要給父親,我可以代為轉達。」
朱芷貞正放慢腳步,心底暗暗盤算,猛然聽白清輝這般說來,彷彿看破她心事般,反倒把她嚇了一跳,便回頭佯道:「人小鬼大,我又有什麼話呢?罷了,姨娘改日再來看你。」這才真個兒出門去了。
朱芷貞去後不多時候,白樘才自裡間兒出來,已經是換了一身衣裳,是家常的天藍色素緞圓領袍,裡頭仍是雪白的中衣,同樣的一絲褶紋兒都不曾有,顏色如此鮮明,身姿端莊修直,宛若皎皎玉山,只因才沐浴過,那原本重威的眉眼間方多了幾許潤澤之意。
白清輝見他出來,便又放下書,垂手站立。
白樘走到跟前兒,看了一眼,不由詫異,問道:「你已經開始讀《爾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