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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節

第32章

雲鬟披衣下地,往外走去。
記憶中自青玫去後,不多時程曉晴也便來到,那時候,卻跟這會子的情形不同。
那一次,果然也如陳叔跟林嬤嬤所想,雲鬟真個兒因青玫之故,立刻留了曉晴在身邊兒。
程曉晴伶俐勤快,善解人意,伺候的雲鬟甚是妥當,且人緣也好,陳叔跟林嬤嬤都頗為待見她。
再往後,侯府內派人來接雲鬟回府,曉晴便以貼身丫頭的身份也隨之進了府中。
及至雲鬟進了江夏王府,曉晴也做為陪嫁丫頭跟隨,起初倒也安生無事,忽然一日,不知到底如何,她竟入了趙黼的眼,從此一步登天似的,盛寵無雙。
對於雲鬟而言,趙黼身邊兒多一個侍妾或者多十個一百個,都是無關緊要的,她半點兒不放心上。
只不過程曉晴畢竟曾是自己的丫頭,這樣傳了出去,未免是有些不好聽。
那時候,王府中從上到下,主子奴才們對曉晴的忽然受寵,均是猜測紛紜,傳的最多的便是「程夫人」擅長狐媚之術,偷偷爬了王爺的床。
畢竟她的主子就「狐媚」之極,每每勾得王爺流連忘返,十天裡倒有九天是在側妃房中,把王妃都冷落了,因此如果說曉晴也學了她主子的幾分能耐,自然也是有的……
然而雲鬟卻不大相信這些。
一來,她自問的的確確並沒有什麼非常的能耐手段,那些喜三說四的人,委實是太過抬舉她了。
二來,趙黼也不是那種飢不擇食的,若真個兒生性荒淫喜歡狐媚,就不至於這兩年來內宅只她跟王妃兩人了。
其實,雲鬟也不知趙黼先前為什麼竟偏愛折騰自己,那些床笫之間的事,外人雖沸沸揚揚地幾乎傳出花兒來,說的她十足精通此道,登峰造極,宛若天生淫娃蕩婦一般。
可雲鬟自己卻是清楚的很,恰恰相反。
趙黼曾不止一次當面兒說她「不懂伺候」等話,雲鬟聽著他那些聽似貶低實則是實的話,面上雖仍是毫無表情,心底卻略有些想笑。
——她既然不懂伺候,還招的趙黼三天兩頭留宿房中,倘若略懂點伺候,豈不是要天天累死?
真真兒是阿彌陀佛了。
閒著無事,每每又想到此節的時候,雲鬟便會忍不住冷笑:幸而她蠢笨木訥,不懂伺候。
所以後來程曉晴忽然得寵之後,雲鬟雖略覺窘迫——因為有些無知之徒未免曾言,曉晴之所以會得寵,是因為雲鬟的唆使簇擁罷了,說的她好像拚命往趙黼床上塞人的一般。
可雲鬟哪裡有這份閒心,更何況曾因這種事而得過教訓,自也不敢再為。
另外還有些人便幸災樂禍的:程夫人如此紅極一時的,分明是奪了側妃娘娘的「寵」,只怕崔娘娘心底是不舒服的。
但對雲鬟來說,除了背著「塞人、狐媚」等污名略覺不爽外,她私下裡倒是並沒如何,更且不曾惱怒嫉恨等,只因曉晴受寵後,趙黼便不再頻繁地來纏著她,倒是得了好些清閒。
自然,這種清閒,在外人眼裡,便是「失寵」似的可憐了。
雲鬟安之若素,只是,她也如王府中大多數人一樣,始終也不懂曉晴「一步登天」的原因。
且她入王府前後,程曉晴始終跟在她身邊兒,只怕趙黼早就熟悉,可趙黼素來目無下塵,對眾丫頭都是冷冷的,從來不假以顏色,也從未沾手過任何一人。
曉晴雖是雲鬟的貼身丫鬟,他卻從來正眼也不多看一下兒,如何一夜之間,就地下天上了?當真玄妙之極。
罷了,倒是不必費心去思量這些。
且說雲鬟才開了門,一陣風便迫不及待此湧了進來,幾乎吹得雲鬟倒退一步,風中且還裹著雨絲,打在臉上,涼浸浸地有些寒意。
定睛細看,卻見雨水撲過來,把屋簷底下都濕了大半,而林嬤嬤提著燈籠,站在廊沿兒邊上,正焦急看著庭中。
庭中底下,露珠兒打著傘,卻跟陳叔站在雨裡——陳叔正伸手去扶地上的曉晴。
程曉晴正跪在泥水之中,渾身已經濕透,任人哄勸,卻哭著不願起身。
雨狂風驟,雷霆隱隱有聲,雲鬟站在門口皺眉看著這幕,她著實有些不懂:如何這女孩子好端端地不回家,卻一心一意地想賣身為奴。
難道為奴為婢,卻比自自在在跟家人在一起更好?何況他們也不曾薄待她,十兩銀子,像曉晴這樣的窮苦人家丫頭,足夠買三四個了。
可程曉晴卻偏偏如此,瘦弱纖纖的女孩子夤夜跪在雨中,哭喊連天,不時磕頭,這情形,縱然鐵石心腸見了,都會動容……,若不知前生她最後的那些作為,雲鬟必然認定她如青玫一般忠心,勢必要留她在身邊兒了,但因前車之鑒,她自然不會再如此自作多情。
雲鬟輕輕一歎,邁步走了出來。
林嬤嬤雖可憐程曉晴,卻也不敢就驚動雲鬟,忽地見她走了出來,忙靠前兒道:「鳳哥兒快別出來,這風雨太大,留神淋壞了。」
雲鬟靜靜問道:「這是在鬧什麼?」
林嬤嬤道:「這孩子有些傻氣,先前我怕風大吹開了窗戶,便帶著露珠兒過來看看……誰知冷不丁兒地就看見她跪在雨裡,差點兒把我嚇壞了。」
這會兒陳叔因用了把力,把程曉晴挽起來,半拉半扯地帶到簷下。陳叔猶豫說道:「鳳哥兒……」
陳叔還未開口,雲鬟已經知道他的意思,又看程曉晴,卻見她渾身濕透,因冷而抖個不停,臉兒雪白,眼珠子哀哀地看著人。
雲鬟微蹙眉頭,冷冷淡淡地說道:「你這是做什麼?莫非我刻薄了你不成?已經許了你銀兩讓你回家,你卻這樣,叫別人以為我做了什麼惡事呢。」
程曉晴竟不能搭腔,只是定定看著眼前的女孩兒,燈籠的光下,她仍是著纖塵不染的雪色中衣,挽著一個髻,臉兒如玉似的白,隱隱微光。
此刻風撩動她的鬢邊髮絲,同衣袂一樣簌簌抖動,這般靈秀通透,清清冷冷,竟宛若哪個神仙座下的仙童一般。
程曉晴深深低頭,便跪倒下去,沙啞著嗓子道:「小主子,我情願跟著主子,求您留下我,萬萬別趕我回去,求您了。」說著,俯身又磕頭。
雲鬟搖頭道:「我跟你初次相見,又哪裡值得你留下跟我?好沒道理。何況我也不想要奴婢,你不必再鬧了,不過白費力氣。」
又對陳叔道:「把她帶回房中,不可在莊上鬧出事兒來。」說完之後,重又進了屋內,把門掩上。
雲鬟向來雖然篤定堅決,自有主張,更不像是尋常孩童般玩玩鬧鬧,轉瞬喜怒的,可卻並不是個冷心冷面的人,只從她看待青玫就能知道,她實則是個外冷內熱的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