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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節

黃誠好整以暇看著他,道:「你原先說你不知張老大被殺,然而家中卻藏著案發時候的血床單,這樣巧你又跟陶氏同行……」
黃誠停了停,忽地猛然一拍驚堂木,疾言厲色地喝道:「周力!你還敢狡辯!你是如何跟陶氏勾搭成奸,如何密謀殺害張老大兩人私逃的,還不從實招來!若遲一步,休怪本縣大刑伺候!」
周力一怔,渾身抖個不停,便看陶氏,卻見陶氏正也死死地盯著自個兒,兩個人的臉色均是難看之極。
而那張家二老如癡如醉,聽到這裡,總算才明白過來,張老兒因顫聲道:「難道、果然是你們兩個……殺了我兒?」
張大娘已經又驚又怒,悲怒交加,哭的死去活來,當即撲上前,便拳打腳踢地廝打陶氏,口中叫道:「天殺的,你這淫婦!我兒有什麼對不住你的,你竟這麼狠心要殺了他!我要你給他償命!」
陶氏竭力掙扎,一時披頭散髮,大為狼狽,情知大勢已去,她慌亂中便看周力,咬牙切齒地說道:「你這蠢貨!不是說已經扔了的麼,如何卻還留著!」
周力臉色灰敗,也氣急敗壞地道:「我是扔了!我怎知道還會出現在家裡……」
這果然是作奸犯科的人,心裡沒底氣,竟自露出馬腳來。
原來這周力跟陶氏聯手殺害了張老大,因那褥子上留下了些掙扎的血漬印痕等,看著不像是鬼神殺人一樣玄秘,故而捲走了褥子想要扔掉。
其實周力本也已將床褥秘密地扔掉了,可因黃誠步步緊逼,又有「證物」赫然在前,他不覺有些恍惚自疑起來,暗暗懷疑自己是不是果然忘了將血褥處置掉……
這也是黃誠的高明之處,他因發現了張老大臥房中沒了這單褥,又認定此案不是鬼神殺人,便知道這被褥乃是關鍵證據,可他雖知道這兩人會將證物處置,卻不知他們用何種法子,雖令秦晨等日夜找尋,但畢竟人手有限,竟一無所獲,故而黃誠才弄了一塊兒假的褥單來敲山震虎。
許是張老大死的太過冤屈暗中不平,又或者是城隍小鬼不甘自己被上污名報復促狹,更或許畢竟是這對姦夫淫婦彼此互疑,才讓陶氏吐露實情,而周力也不覺失言供認。
真相眼見大白。

第29章

且說黃知縣巧施妙計,讓陶氏跟姦夫周力一言不合,吐露了實情。
此刻公堂上人人呆若木雞,連屏風後聽審的官員們也都瞠目結舌,萬想不到這一場過堂竟是如此的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更想不到黃知縣竟有這份才幹,竟看破迷霧,抽絲剝繭,最終令水落石出。
當下,陶氏跟周力兩人便將案情的來龍去脈,以及那凶器血褥等物的拋擲地點一一供認。
果然如黃誠推測,兩人殺人之後,因見床褥上沾有掙扎的血跡,不似鬼神殺人般高明,故而才把褥單捲走,誰知這本自以為天衣無縫的舉止,卻成了黃誠破案的關鍵。
立刻有公差前去到所述地點,略費了點周章,便分別從後山窪跟葫蘆河裡將證物跟凶器找到。
原來周力因賣油之故,常在村落中人家走動,跟張家兩兄弟也有些交情,彼此常常在一塊兒聚集喝酒,一來二去,自然認得了陶氏。
陶氏此人,也是個水性楊花不甚安分的,因看周力生得眼順,她便隱約留意,心思活動,在周力來家裡的時候,時不時便來走動,有意無意地相看。
而周力也是個不消停的,早窺見此婦對自己有意,他非但不思退避,反而越發心動,此後每每來張家,也都打扮的簇然一新,天長地久,便跟那婦人彼此眉來眼去,烈火乾柴,勾搭成奸。
又因陶氏嫌棄夫婿年紀大、體格不如周力,且缺情少趣的,此時得了周力,便一心在周力身上,時常暗暗地把兩人比較,自然更比出張老大的種種不好來。
又因兩人每每私會不得暢快……故陶氏只恨不得把這正牌夫婿踹掉,日日跟周力相好才是。
兩人情熱之時,便又忌憚倘若姦情敗露,張家勢必不會饒恕,於是一不做二不休,商量了些日子,便想出這毒計來。
其實這計策倒也天衣無縫,畢竟,倘若只是單純的殺害張老大,張家人告官,官府認真追究之下,興許會露出破綻……但是若引在鬼神身上……
因此陶氏在自娘家回來之時,在城隍廟裡尋了個由頭,故意跟張老大吵了起來,又推倒了小鬼兒的供桌,這便是起因。
——她回到張家之後,又每每做出個精神恍惚,被鬼神懲戒的姿態來……張家人自然不安,以為衝撞了鬼神,周圍的人一時也都知道了,紛紛也議論是這媳婦不賢惠,惹怒了城隍鬼神,才招致禍患。
有了這一番輿論,接下來便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了。
當夜,周力便戴上事先準備好了的小鬼面具,手持利斧潛入張家,在陶氏的相助下,砍死了張老大,因張老大反抗,用了右臂來擋,便先砍斷了手臂。
那媳婦也跟著慘叫兩聲,引得張家人起身之後,她便先悄悄地逃了,接下來便是周力踢翻房門,以城隍鬼之姿態飛奔出了張家。
張家人一則信了這鬼神之說,而來被這駭人場景震懾,又看「小鬼」面目猙獰,斧頭血淋淋的,又哪裡敢來攔阻?早暈死的暈死,嚇呆的嚇呆了。
這便是這對姦夫淫婦的精明歹毒之處,把所有的嫌疑都推在鬼神身上,借鬼神之威,讓無知百姓們心生畏懼,不敢十分追查,且又藉著悠悠眾口,輿論之盛,撲朔迷離,迷惑官府中人,讓官府也毫無頭緒,不敢認真查辦。
卻想不到,竟遇到黃誠這樣「窮途末路」的縣官。
其實正如陸本瀾所說,黃誠為人實則極聰明冷靜,不過這兩年為舊事所困,心疾橫生,便濛濛蔽蔽,不思正事。
然而他先被崔雲鬟以言語點撥,後又自省後,便如撥開眼前陰翳一般,早非昔日那般萎靡之氣可比。
——行至水窮處,坐看雲起時。
黃誠親臨張家,三看案發之處,因張家的人自案發之後便不敢進房門,是以這房間內所有都不曾移動過,黃誠仔仔細細,一一查驗過,最終發覺被褥不見。
黃誠並未輕易放過這疑點,反而心中推斷一番:倘若是鬼神行兇,為何還要捲走被褥?因此便認定是有人借鬼神之名為惡罷了。
如此心頭一定,接下來自然容易的很了,黃誠極快思忖妥當,便命秦晨帶著三班衙役,一方面追蹤自案發後周圍三村內消失之人,二來便搜尋週遭,找那失蹤的被褥以及凶器等。
秦晨辦事倒也利落,加上他跟周圍幾個縣的捕頭都各有交情,大家彼此呼應配合,因此秦晨雖不曾找到凶器,卻在臨縣洛川的客棧裡,把陶氏跟周力捉了個正著。
黃誠定性此案,仵作判定死因,秦晨捉拿兇嫌……接下來所有又都交給了黃知縣,而黃誠果然也未辜負。
主簿提筆飛速記錄,又叫兇犯畫押。
屏風後知府跟幾個州官面面相覷,彼此含笑點頭,都有讚賞之意。
有人忍不住歎道:「今日才知道這黃知縣如此厲害,真真是……後生可畏呀。」
由此,「城隍鬼殺人案」便告破,從最初傳的漫天的各種詭異鬼神傳說,到如今原來是人禍的真相,自然是轉折通透,大快人心。
鄜州縣將結案公文發至京城刑部,刑部的官員們早也聽聞此案,見了公文,均都嘖嘖稱奇,互相傳閱。
刑部尚書潘正清親自過目,讚歎之餘,便正色道:「諸君聽我一言,其實本案並不十分離奇,追根究底,不過是普通的因奸成殺罷了,然只因兇嫌過於奸猾,懂得用鬼神之說唬人,故而令眾人都心生忌憚,無法窺知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