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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節

秦晨見她神情似有些緊張,他便皺眉思忖道:「這個我可並沒留意。」
雲鬟聞聽,便垂下眼皮。秦晨問道:「怎麼了,你問他們做什麼?」
雲鬟搖了搖頭,伸手去摸那本書,手指碰到,卻又慢慢地縮了回來。
這會兒雨有些小了,變成刷刷地聲響,雲鬟定了定神,問道:「青姐……青姐的案子,既然去大營要人,那人可到縣衙了麼?」
秦晨啐道:「若是乖乖地去了,老子也不至於這樣惱呢。」
雲鬟道:「不急,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何況,倘若當真那位大人也在,別說是鄜州大營內的軍士,就算是他們的監軍犯法,也一樣會處置公道的。」
秦晨不由探頭道:「你說的那位大人是誰……總不至於是那日去縣衙問罪的那個罷?」
雲鬟聽他這般語氣,不覺微微一笑,道:「你何必這樣敵視那位大人,只看他肯不肯插手罷了,若他肯插手,就是你們知縣大人的福分了。」
秦晨嘖嘖了兩聲,問道:「你說的這樣神乎其神的,那個究竟是什麼人?」
雲鬟不答,想了想,抬手抓住毛筆,不知為何又放下了,只是伸出手指,在面前雪白的紙上虛虛提著,凌空劃了一番。
秦晨只看見那細嫩如玉的手指當空划動,姿態自是極好看的,他看的呆了,半晌才醒悟雲鬟是在比劃著寫字,只可惜哪裡能看得出來是寫得什麼?
秦晨眼珠一轉,便笑道:「好鳳哥兒,你又考我呢?我可猜不出來,不過倘若這位大人真有你說的這樣神,那何不也請他出面,把小周村的鬼殺人案子也給一併破了?」
雲鬟聽到這裡,卻搖了搖頭。
秦晨笑問道:「怎麼了?難道他也不能?」
雲鬟正色道:「並不是不能,這世間也並沒有什麼案子能難倒這位大人的……我的意思是,小周村的案子,不必別人插手。」
秦晨皺眉:「我怎麼越發不明白這話了?」
雲鬟垂了眼皮,輕聲道:「城隍廟小鬼殺人的案子,不必別人插手,黃知縣一個人便能破案。秦捕頭,你放心罷了。」
她的聲音雖輕,卻透著一絲篤定堅決,秦晨倒吸一口冷氣:「這話……你……你又怎麼知道?」
雲鬟唇角一挑,卻並未回答。
秦晨半信半疑,有些懷疑雲鬟是故意說出來安慰自個的,正好兒陳叔派露珠兒過來請他,說是黃知縣醒了,秦晨便來不及纏問雲鬟,轉身撒腿跑了。
雲鬟見秦晨走了,方走近窗邊,往外看了一眼。
雨已經停了,只屋簷上偶爾慢慢地飄落下一滴,墜在地上,冥冥中似有樂動。
說黃誠能破鬼殺人一案,卻並不是說來安慰秦晨的,這只是一個事實而已。
因為在雲鬟的記憶中,——鄜州知縣黃誠,原本只是一個庸庸碌碌並無什麼大作為的縣令而已,他之所以會升為刑部主事,就是因為他破了三鎮五縣、口耳相傳的城隍鬼殺人一案,且斷的乾淨利落,眾人稱道,連當時的刑部尚書都讚賞有加,故而破格留任。
可隨著雨停,人也又清醒了許多,雲鬟忽然又想到:記憶中的黃誠,跟此刻的黃誠,分明是在兩種狀況之下,現在的黃誠為過去之事所困,又加上青玫之事也跟先前不同……
就如黃知縣方纔所歎「有心無力」的話,他原先判案,只以自己之心為要,亦從未自我懷疑,可因上回雲鬟上堂對峙之後,黃知縣在青玫一案上一反常態,最終到現在,他的心態際遇種種,跟先前都已不同了。
既然這樣,他是不是還能順利的斷破城隍鬼殺人一案?
一念至此,雲鬟不由又有些心亂。
至晚間掌燈時分,黃知縣早已離去,林嬤嬤跟露珠送了晚飯,雲鬟卻毫無食慾,只在勸說之下勉強地吃了兩筷,就再也不肯動箸。
林嬤嬤知道她心裡難過,也怕勉強她吃了,積在心裡反而不好,於是只得作罷。
又因擔心青玫才去,擔心雲鬟一個人睡害怕,林嬤嬤便搬了鋪蓋進來陪床。
是夜,萬籟俱寂,雲鬟想到昔日青玫擁著自己、低聲暖語之時,不覺無聲而淚落。
忽聽林嬤嬤在外床道:「鳳哥兒睡了麼?」
雲鬟亦不做聲,林嬤嬤歎了口氣,道:「我已叫陳管家請了個教書先生,明兒來,給京內寫一封信……讓侯爺不管如何,總要早些派人來接咱們回去才好。」
雲鬟聽了這句,才抬手抹去眼中淚,道:「奶娘,我不想回去。」
林嬤嬤本就猜她沒睡,聞言道:「這話糊塗,你本是來探少奶奶病的,本該早些回去了,難道要在這鄉下過一輩子?原本這兒倒也平靜安寧,卻也罷了,可現在這樣……莊裡莊外竟都不太平,還是及早回去的好。」
雲鬟皺了皺眉,林嬤嬤忽然說道:「是了,昨兒來的那個白四爺,便是從京內來的,他又是那樣的顯貴身份,我叫人寫了信,托他帶回京去,保管侯爺看了後,立刻就派人接你回京!」
雲鬟聽到這裡,便猛地坐起來,皺眉道:「奶娘!」

第25章

且說雲鬟聽了這話,不由霍然起身,道:「奶娘,萬不許你驚動白大人。」
林嬤嬤聽她語聲肅然,便怔問:「如何不許?莫非是信不過這白四爺麼?」
帳子內雲鬟沉默了會兒,方又將聲調放的緩和了些,因說道:「這位大人的為人,自然是最信得過的,然而人家不過跟咱們是泛泛之交,縱然是跟京城侯府,實則也沒什麼牽連的,如今人家好不容易登門一趟,咱們且還不知道他的來意,就貿貿然托人辦事,卻叫他怎麼想呢?」
林嬤嬤醒悟過來,思忖著說:「這話也是,白四爺身份畢竟在那,若讓他以為咱們是那種一沾便死抱著不放的人家,倒是不好了。」微微一歎,又道:「既然如此,倒是罷了。」
雲鬟鬆了口氣,才又緩緩躺倒,片刻,悄聲說:「奶娘,我知道你不習慣在莊上,跟著我原本是委屈了你,且如今我在侯府……必然是個不討喜的,然而對我而言,卻也並不想回去礙誰的眼,反覺著這裡要好的多……」說至此,不免又想起青玫,心裡難過,便不願再說下去,只低低道:「畢竟清閒……」
室內寂靜,林嬤嬤聽得分明,便也歎說:「姑娘你不用多心,我平常裡雖愛念叨幾句,又總說著回京,卻並不是我自己著急想回去,不過是替你可惜罷了,我雖是你的奶娘,但從小兒奶大了你,心裡實則是真疼你,跟別的人不同……你的心思我又如何不明白?你既然不願意,就等就是了,我倒要看看府裡頭忍心到什麼地步呢……」
林嬤嬤說著,眼睛也有些濕潤,復歎數聲:「青玫那丫頭是個苦命的,可她雖去了,還有奶娘在呢,我已經跟她念叨過了,且讓她放心,我會好生照料姑娘的,讓她不要記掛,安安穩穩自去就是了……唉,好小姐,睡罷。」
雲鬟聽著,便默默地翻了個身,眼睛合了合,卻又睜開,眼底又有淚無聲滑落,心裡卻更亂。
那日她在柳林見了青玫的慘狀,暈厥過去之後,便人事不知。只隱隱覺著彷彿有人照料著自己,有些穩妥可靠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