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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節

浮生忍不住道:「此人可還在軍中?抓起來審問豈不就知道了?」
趙六道:「這人精幹狡猾,行跡敗露,自然早就逃了。還等你去捉拿不成?」
浮生見果然跟他話不投機,便翻著白眼走開罷了。
白樘則跟杜雲鶴商議海捕之情,正說著,忽外頭有個小兵進來,道:「鄜州縣令派了人來,說是因人命官司,要請六爺去縣衙問話。」
且說這鄜州縣令黃誠,近來實在是十分難捱。
第一是被個小丫頭揭破陳年心疾,第二有京內大人登門問罪,第三——則是縣內人命官司頻發,且還都十分棘手。
素閒莊青玫丫頭無故身死,嫌疑人卻是鄜州大營裡的軍士趙六,按理說軍中的案件,並不歸縣衙管轄,然而素閒莊上的人鬧得厲害,何況案發當時趙六在場,倘若不傳他仔細問話,委實說不過去。
但若是去軍中要人,也更是一件得罪人的事兒。
另外一件案子,卻正是先前秦晨來報的「城隍鬼殺人案」。
原來這小周村裡的老張家,有兩個兒子,均已成家,大兒子便隨著父母同住一宅。
一日,張老大陪著媳婦回娘家,歸來之時,在城隍廟中歇腳,兩個人不知為何起了口角,那媳婦放起刁來,竟把小鬼兒案前的供品等盡數掃落地上,又用腳踩了個稀爛。
此事當時經過的村人也是看的分明。
誰知張家兒媳回到家中後,便精神恍惚,眾人知道,紛紛都說必然是衝撞了小鬼兒所致。
前幾日的晚上,張家二老已經安歇,忽然聽見淒厲的叫聲,自兒子房中傳來,二老急忙趕出來查看,透過窗欞紙,卻見兒子房中,彷彿有鬼影閃爍,手中持著一柄斧頭,正胡亂揮舞著!伴隨著慘呼聲連連。
轉瞬間,那鬼破門而出,月光下,二老看的明白,這鬼的模樣,黃發獠牙,暴眼環凸,赫然正是城隍廟內那小鬼,且手中拿著的,也是那小鬼所用的斧頭!
二老一直等那小鬼衝出院子後,才敢出來,兩人戰戰兢兢跑到兒子房中,卻見滿地鮮血,張老大慘死床上,竟是被斬斷了四肢頭顱,而兒媳婦卻不見了蹤影。
周圍百姓得知,都說是那城隍小鬼來報仇的,另有那好事者跑到城隍廟查看,入內之時,卻幾乎給嚇死,只見那小鬼青眼獠牙地站在城隍老爺身側,手中仍握著斧頭,最駭人的是,那斧頭上赫然竟沾著新鮮血跡!
一時之間,各種「小鬼殺人」的傳言,更是甚囂塵上。
這這一日早上,天陰陰地,不見日色,素閒莊門上小正掃落葉,遠遠地看到一頂轎子直衝門口而來,本縣秦捕頭隨行在側。
到了門口,轎中人下地,卻把小驚了驚:原來這來者,竟是鄜州縣令黃誠。

第24章

話說鄜州縣忽然來至素閒莊,小忙入內稟報,陳管家聞聽,以為知縣是為青玫之事,忙迎了出來。
不料兩下相見,黃誠卻說想一見鳳哥兒,陳叔聞聽,意外之餘,又有些為難。
原來這兩日因青玫之事,雲鬟竟病倒了,今日雖然能起身,可精神鬱鬱,著實不適合見外客。
陳叔便欲推搪,黃誠卻不以為意,意態執著。
秦晨見狀,在旁勸道:「陳管家,且別攔著大人了,興許是為了青姑娘的事兒呢?」
陳叔聽是這樣說,方不敢一味阻攔,便引縣令入內相見雲鬟。
正此刻,外頭下起雨來,黃誠才進後院角門,便看到屋簷底下,鳳哥兒靠著柱子坐在地上,正仰頭望著外頭落雨,那童稚嬌嫩的臉上,卻無端有種空茫落寞之色。
黃誠一眼瞧得分明,心頭竟似被重擊了一下兒似的,此即望著眼前的女孩兒,黃知縣心底竟油然而生一種「同病相憐」之感。
陳叔見雲鬟席地而坐,卻陡然一驚:此刻雨絲飄灑,地上又潮,她且才病好了些,如此哪裡使得?只不知為何林奶娘竟然不管。
當下,陳叔便要上前叫雲鬟起身,誰知身邊兒黃知縣先他一步,竟慢慢走到雲鬟身邊兒,如此立在柱子旁,負手陪她一塊兒看雨。
陳叔見狀,跟秦晨面面相覷,均不知所以。
林嬤嬤卻正在別房中,聽見動靜便走了出來,不期然見這一大一小兩人,一站一坐,不言不響地呆看那雨,旁邊站著陳管家秦捕頭等人,也有些愕然。
林嬤嬤一怔之下,便對陳叔道:「才勸了幾回,讓鳳哥兒回屋,只是不聽,病才好了些身子本就弱,再吹會兒風,只怕是要著涼的。不過……咱們家這個呆呆地也就算了,如何連縣太爺也是這般了?」
秦晨摸著下巴,琢磨說道:「我怎麼看他們兩個竟有些相似?」擰眉看著眼前兩人,只覺得這場景委實怪異。
陳叔歎了口氣,卻也不敢擅自上前打擾。
雨從慢轉急,不時有電光閃過,天際雷聲隆隆,不多時,滿院已經瓢潑似的,地上漂起一片白花花地水色。
滿耳也都是嘩啦啦地水聲,雨水從屋簷上滾落,似連成一片水幕。
雨聲嘈雜之中,黃誠忽地說道:「我一直不曾問你,你如何知道陸兄跟我的那些事?連我們一塊兒吟過的詩竟都一清二楚?」
雲鬟一笑,外頭的雨絲飛到眼睛裡,有些澀澀之意。
黃誠見她不語,便喃喃道:「我原本並不信鬼神之說,可是那日聽了你的話,卻讓我不由得起了疑心了……」如果那些內情是個大人說起來,黃誠或許還可以覺著是「知情人」無意窺聽到的,然而面前的,卻儼然是個不怎麼懂事的女娃兒而已。
雲鬟仍是不做聲,黃誠自顧自又道:「你可信鬼神之說麼?是了,近來小周村的鬼殺人案,你大概也是聽說了罷?你既然能通鬼神,那你可不可以再告訴本縣,那小鬼兒因何跑到人間犯案?竟叫我怎麼審呢?」
雲鬟聽到這裡,方靜靜說道:「鬼神之說,我也不知信不信,只心存敬畏就是了。至於是不是鬼神犯案,自然得由大人判定。」
黃誠笑笑,歎息說道:「只怕我有心無力。」他回想這兩年來所為,恍若一夢未醒,再加上近來事格外多,竟叫人有無所適從之感。
雲鬟聞言,卻轉過頭來,凝眸望著黃誠道:「陸本瀾捨命相救,大人卻說自己有心無力?」
黃誠一怔,瞧出她眼神中的不悅之意,因點頭道:「你既然知道我們的舊事,那你可知道,其實我心裡,並不想他為我捨棄性命?」
雲鬟皺眉:「那他因何如此?可知他大可趁著你昏迷不醒之時,一走了之。」
黃誠停了半晌,方道:「他先前常說,我的學識見解等都在他之上,倘若謀取功名,我必高中,他則不一定。且他那個人,心地赤誠,自然不肯在危難之中捨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