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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節

此刻崔雲鬟已經學會走路,便顫巍巍地站在地上,竟仰頭望著白樘。
白樘不明所以,崔雲鬟看了他兩眼,自己扎手紮腳地往外走了幾步,卻又停下,仍回頭看他。
白樘起初並不在意,看了會子,忽地覺著……彷彿這孩子是在示意他跟上似的。
或許是因他不喜酒席之上的氣氛所致,或許是因好奇,故而白樘起身,便隨著崔雲鬟而行,偶爾見她站立不穩要跌倒之時,便伸手一扶。
崔雲鬟走走停停,走一會兒,便左顧右盼看一看,彷彿是在認真認路一般。
崔侯爺本以為女孩兒是在胡鬧,見狀不由也好奇起來,便也跟隨在側,如此一路,崔雲鬟竟越過前廳,一路來至後宅的花園之中。
崔侯爺原本是為好玩兒,耐心畢竟有限,便對白樘笑道:「小女真真兒頑劣,叨擾了大人的酒興,不如且再回去慢飲?」
此刻崔雲鬟蹣跚過了小徑,竟不由分說地往花叢裡鑽去,崔侯爺啼笑皆非,忙趕上去抱她。
花枝子在眼前一陣撲騰亂搖,白樘於這兩父女身後站定看著,正在暗笑自己莫名其妙,竟有閒心陪著個小女娃兒玩耍……誰知忽然之間,唇邊的淡笑已經凝住。
花叢背後,有一人正也站在那裡,四目相對,彼此都極快地看清對方眼中的驚駭之色!

第22章

當時不管是白樘還是崔侯爺,見雲鬟一路溜溜躂達地轉來花園中,都以為是小孩子貪玩兒罷了。
誰知花搖影動之際,白樘看著花叢後那人:瞧著是一副尋常面貌,身著崔府下人的衣裳。
當時崔侯爺抬頭見了,尚且以為是哪個奴僕,便不以為意。
可白樘年紀雖不算很大,卻天生敏銳,是辦案的好手,尤其在大理寺浸淫這三年,種種察言觀形,委實雙目如電,一個人在他面前兒,到底是正是邪,有無藏奸,幾乎都瞞不過他的雙眸。
何況,尤其是那些作奸犯科之徒,本身氣質便不正,遇上白樘,自然更顯出幾分來。
兩個人目光相對的剎那,彼此心頭已經通明,白樘雙眸瞇起,繼而揚眉,喝道:「住手!」
原來那奸惡之徒察覺不妥,他的反應倒也算一等的了,——因見崔侯爺抱著雲鬟就在近前,他便探臂過去,竟揪住雲鬟,生生從崔侯爺懷中拎了過去,崔侯爺此刻尚不知發生何事,半晌才大呼起來。
白樘心中雖驚,面上仍是無波無瀾,他為人是最機變果決的,見鴛鴦殺搶走雲鬟,就知道他的意圖,可白樘卻不等他出言要挾,右手一擺,折斷花枝,揚手便甩了過去。
「碎花打人」,並不僅僅只是出自旖旎綺麗的詩詞而已。
鴛鴦殺挾持幼童在手,本正自得,以為白樘會投鼠忌器,誰知還未開口,下一刻,便覺得紅雲滿眼,一朵花被他信手擲來,卻似千鈞之重,正打在額上。
鴛鴦殺眼前發黑,往後便倒,而白樘在花飛之時,已經閃身到了跟前兒,探臂便把雲鬟輕輕巧巧地抱了過來,安穩護在懷中。
那孩子兀自不知發生何事,還以為好玩似的,便咯咯笑了起來。
最終鬧得滿府皆驚,當鴛鴦殺醒來,發覺自己被繩索綁了後,他開口的第一句話竟是:「你是如何尋到我的?」
白樘冷而不答,鴛鴦殺吐了一口鮮血出來,眼神厲惡:「莫非……是那個小丫頭?」
這「鴛鴦殺」之所以有此名頭,是因為他的嗜好古怪,——他最喜殺那些恩愛夫妻不說,而且動手的方式格外凶殘詭異,令人髮指。
而他武功高不說,且最擅長易容之術,面目百變,最是難拿的。
只偶然有一次顯露真容,被一名受害者家人瞧見,才好不容易地繪影圖形出來。
如今雖然拿住了鴛鴦殺,乃是一大好事,可是自此之後不多久……當時的崔家少奶奶謝氏便離了京,再往後,便傳出崔家休妻的新聞。
白樘曾一度懷疑過崔家休妻,是否跟在崔家捉拿到鴛鴦殺之事有關……然而當時他委實公務繁忙,何況此乃崔家的家事,而崔侯爺也是向來的風流成性,綜上種種,這件事到底如何實在難說,白樘自然不便亦不得插手。
此刻素閒莊雲鬟的臥房內,燭心跳動,光芒搖曳,燈下的白樘出神的一會子,林嬤嬤已經化了藥回來,抱著雲鬟,一口一口餵她喝下。
白樘掂起那小小地手腕,略聽了聽脈息,才對林嬤嬤道:「一會兒便能醒來,且好生照料,我尚且有事,先行告辭了。」
林嬤嬤惶恐,待要放開雲鬟相送,卻被他制止,只道:「不必多禮,看好姑娘要緊。」
林氏愣神的功夫,白樘已出門自去了,林氏遙望那風清月白的身影消失眼前,回頭又看看仍是昏睡不醒的雲鬟,不免長長歎了口氣。
且說白樘才出門,就遇見任浮生飛跑而來,兩人齊齊上馬往鄜州大營趕回。
路上,任浮生憤憤不平,說道:「那縣衙裡的人都趕到了,查驗了現場,青玫姑娘是被人掐死的……四爺你可知道?那些百姓們暗地裡都議論紛紛,說是軍中的人害死了青玫姑娘,他們要討回公道呢。」
白樘不言語,浮生打馬靠近了些,又著急問說:「可當真是那小子做的麼?是了,四爺從莊子裡出來……鳳哥兒可還好?有沒有傷著呢?」
因他問了這兩句,白樘神色才有些鬆動,卻仍是目視前方,言簡意賅道:「既然鄜州縣的人都去了,一切自有縣官做主,不必多言了。」停了停,才回答:「鳳哥兒無礙。」
任浮生見他仍是公事公辦的態度,歎了口氣,果然並未繼續追問。
兩人到了大營跟前兒,下馬入內而去,還未進門,便聽見屋內有人說道:「你跟我賭什麼氣?傷的如此厲害,一隻腳已經是踏進鬼門關了,卻還有心記掛別人的生死?」
任浮生聽得稀罕,知道多半是杜雲鶴在訓斥趙六,可那小子又會擔心誰的生死?
任浮生倒是想再聽一聽,誰知白樘卻已經隨著小兵入內去了,浮生挑眉,只得跟上。
浮生進門,正看見杜雲鶴沒好氣兒地把一碗藥擱在桌上,因見白樘來到,忙又轉身拱手行禮,道:「白大人來了。」
浮生不去理會此情,只轉頭看向旁側,卻見榻上果然有個人斜倚躺著,自然是「大名鼎鼎」的小六爺了。
浮生正要看看這位小爺是怎生了得,當下打起十萬分精神仔細看去,誰知看到斯人之時,卻不由大失所望——他雖不曾跟趙六會面,卻早也聽過他的名頭,先前一直都在猜是怎樣三頭六臂的人物,可此刻一眼看去,卻見不過是個半大的孩子罷了,眼睛雖極明極亮,但兩頰微鼓,眉間透著青澀,腮上帶著稚嫩,加上頭髮散亂,身上有血跡斑斑,稍不留神,還以為是哪家的小子在草叢泥地裡滾玩過所致。
浮生在旁,大為意外,挑眉斜睨,不妨那邊趙六也看見了他,因見他眼神不善,便哼道:「你看什麼?」
浮生笑道:「我看你怎麼了?」
趙六微微瞇起眼睛,身子略往前傾,道:「有膽量你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