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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節

白樘吃了口茶,才道:「小六還未回來?」
杜雲鶴聞聽,才也面有慍色,道:「是我教導無方,竟又不知跑到哪裡去了,只怕又出了事,已經派了人各處去找。」
白樘道:「他年紀雖小,人卻機警敏銳,且後生可畏,多歷練歷練些是好的。」
杜雲鶴歎道:「上回已死過一次,畢竟是年幼,全不知畏懼為何物,真當自個兒是那有九條命的貓不成?」
白樘一笑,兩人又說了會子,見任浮生從外跳了進來,道:「這鄜州大營果然氣派,我又開了眼界了。」
此刻天色已黑,杜雲鶴正命人備飯,忽地見一名隨官從外急急跑了進來,報說道:「大人,有煙火信號。」
正是葫蘆河畔那守夜人發出的消息,杜雲鶴見狀,忙先明先鋒精銳輕裝簡從,快馬趕到,自己隨後而行。
白樘跟浮生便留在營中用飯,浮生吃了兩口,抬頭說道:「今晚四爺為何不答應留在素閒莊呢?人家那樣苦苦挽留了,何況我還沒見到鳳哥兒呢。」
白樘默默道:「食不言,寢不語。」
浮生吐了吐舌,飛快地吃過了飯,才又說:「鳳哥兒倒真真是個獨特的女娃兒,不像是女孩兒般裝扮也就罷了,性子更比世人都古怪,只是咱們等了那半日她竟不回去,倒是讓我有些擔心呢。」
白樘正漱了口,聞言道:「擔心?」
浮生反著跨坐在椅子上,又扒著椅背,思忖說道:「叫我看,他們莊上可不太平呢。左一左二的事兒……對了四爺,你如何不好奇我在她房內看見了什麼呢?」
不料白樘聽到這裡,在室內來回踱步,忽然轉身往外而去,浮生早習慣他雷厲風行之舉,頓時便一躍而起,笑道:「又是去哪裡?若是回素閒莊我可就喜歡了。」
只想不到,並不是回素閒莊,而是來到了葫蘆河畔,正也眼見了這駭人的一幕。
白樘見雲鬟往後倒下,便及時探手將人擁住,輕輕易易抱在懷中,往外而行,他一邊吩咐浮生:「讓他們留人手將此處看起來,不許人亂入,再去衙門請公差仵作前來。」
浮生答應,忙吩咐諸人行事,莊客們才紛紛地又行動起來。
白樘出了林子,恰遇見陳管家帶了幾個人趕來,忽然見狀,便忙跑過來:「我們大小姐怎麼了?」
白樘道:「不妨事,受了驚嚇一時厥過去了。」此刻幾個莊客也紛紛亂亂地都跑出來,見了陳叔,便又七嘴八舌、顛三倒四地將青玫之事說了。
陳叔乍然聽聞,如晴天霹靂,幾乎放聲大哭起來。
青玫打小兒在謝家長大,後來跟隨伺候謝氏,陳叔是從小看著的,也如女兒一般看待,此刻聽說噩耗,自然悲痛的老淚縱橫,難以自禁。
白樘本想把雲鬟交給他,見他哭的如此悲傷,只好仍自己抱著,又因此地漸人多眼雜,不宜久留,白樘翻身上馬,便先往素閒莊趕回。
而在莊子裡,林嬤嬤因見入夜人都未歸,正又恨得牙癢,只想等青玫帶雲鬟回來後就狠狠地打一頓,忽地看白樘抱了雲鬟進來,她一怔之下,自然不敢說什麼,只陪著小心道:「白大人,您怎麼……」
話猶未完,猛然看見雲鬟臉色慘白,雙目緊閉,林嬤嬤便直了雙眼,忙搶到跟前兒:「鳳哥兒是怎麼了?」
白樘道:「她先前受了驚嚇,暈了過去。」
林嬤嬤見雲鬟這樣情形,手足俱亂,淚先湧了出來,哆嗦著吩咐露珠兒快些去請大夫,又欲抱雲鬟過來。
白樘見她渾身亂顫,便道:「勿驚,我抱姑娘回房罷了。」
林嬤嬤急急地把白樘引到房中,又哽咽哭道:「這半夜不回來,我便知道有事,近來總是如此兵荒馬亂……到底是怎麼了?我就說鄉野地方,不能住的……」
白樘見她慌得如此,顯然不中用,便不言語,只把雲鬟放平後,便從懷中掏了個小瓷瓶出來,倒了一顆丸藥,對林嬤嬤道:「用水調開給姑娘喝下。」
林嬤嬤見狀,忙止住啼哭,雙手接過去,竟如捧仙丹一般去尋水。
白樘隨她走了兩步,忽聽身後雲鬟亂嚷了一句什麼,白樘回頭,卻見她又安靜下來,只眉心鎖皺,顯得十分痛苦。
白樘便止步回來,俯身又端詳了會兒,不由也輕皺眉心,歎了口氣。
——任浮生心心唸唸想要知道他跟崔雲鬟到底有何淵源,但對白樘而言,那一段過往,其古怪離奇,若不是親歷,他也未必肯信。
故而先前在鄜州衙門,看到雲鬟力抗知縣,眾人皆詫異,浮生更「驚為天人」,而他卻仍是波瀾不驚。因他在很久之前,就見識過這女孩子的奇異之處了。
四年前的京城,彼時白樘尚且在大理寺當差,那日,因要緝拿一名重犯,他在畫師處得了繪影圖形,便拿了往回。
正崔侯爺抱著才兩歲的女孩兒下車,看見白樘,便滿面春風攔住,要與他寒暄。
白樘素知這位侯爺生性風流,最愛風花雪月,因跟他素來並無深交,便只想略說兩句離開而已。
誰知那女孩子見他手中握著一卷紙,便伸手要來拿。
崔侯爺便順勢問乃是何物,白樘自說了是重犯的影貌圖像,本是想讓崔侯爺知道自己身有要務,知難而退休要糾纏的意思,誰知這位侯爺竟越發饒有興趣,反而笑道:「這樣稀罕,不知可否給我看一看?瞧著我們雲鬟也是喜歡的。」
白樘心想此人當真是沒有眼色的很,然心中如此想,面上卻仍是淡淡帶笑,又看那女孩兒生得花蕊似的臉孔,雙眸晶亮著實可愛,白樘便笑道:「自然使得,橫豎將來是要貼出來的……何況侯爺可以先認一認是不是見過此人。」說著,便展開給他父女兩人看了一眼。
崔侯爺見了圖上的人,嘖聲道:「這人好生奸詐的模樣,果然一看就是個大奸大惡之徒……我卻從來不曾見過的。」說著,又逗弄懷中的女孩兒:「雲鬟可看見過麼?這可是個大惡人……」說著又吐舌瞪眼,做出鬼臉。
白樘見他一副樂天無憂之態,心念一動,便故意道:「侯爺大概不知,這正是近來犯下連環鴛鴦殺的兇徒。」
果然,崔侯爺一聽,臉色便有些變了,結結巴巴問道:「就、就是此人?」
白樘點頭,崔侯爺嚥了口唾沫,果然興趣全無,強笑著對白樘道:「我該帶小女回去了,白大人改日得閒,還請過府詳敘才好,是了,下個月是家母壽辰,若是白大人無事……」
白樘見他如此「盛情」,只得隨口答應就是了。
不料崔侯爺記性卻好,回府後不久,便送了一封請帖給白府,白樘無法,當日只得也前來拜壽而已。
酒席之上,崔侯爺又抱了雲鬟出來,因女孩兒生得極好,是以竟愛如掌珠,抱著到處走動。
而在座各位也都讚不絕口,雲鬟睜圓眼睛,挨個看了過去,最後竟只望著白樘,且口中呀呀喃喃,不知說什麼。
崔侯爺笑道:「白大人,小女對你格外親近呢?」竟把女孩兒抱到白樘跟前兒。
白樘心中並不喜歡如此,當著眾人的面兒,只得一笑應付罷了。
誰知女孩兒竟在崔侯爺懷中掙扎起來,很不依伏似的,侯爺見素來乖順的女兒忽然鬧起來,很是莫名,只得順勢將她放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