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古今文學網 > 閨中記 > 第32節 >

第32節

孩童道:「先前青姐姐來叫她,不知道去哪兒了,你找她做什麼?」
那孩子歎了口氣,捏著那蜻蜓道:「我剛捉了這個,本來給她玩兒的。」兩個人因湊著蹲在一起,便看那蜻蜓在手上飛舞。
而先前,在柳蔭之中,鳳哥兒正跟青玫兩人挨著坐在樹下,青玫因把在縣衙的種種說了一遍,又問道:「你為什麼要叫我供認……是被你訓斥後才跑出去的?」
雲鬟輕聲道:「知縣大人最厭女子行為逾矩,只有這樣說,才能叫他不偏不倚,公正判案。不然又要多疑心姐姐了。」
——休說是縣官,就算是別人,倘若知道青玫是出去跟一個人會面,自難免心有微詞。
青玫點了點頭,垂首道:「事到如今,我也不瞞你了,我出去見的那個人是……」她尚未說完,雲鬟已經道:「姐姐不用說,我已知道了。」
青玫愣怔,雲鬟附耳過來,在耳畔低低說了兩句。
青玫的臉上由白轉紅,血色復又散去:「你、你怎會知道。」
雲鬟微微一笑,並不回答,青玫握了握拳,把心一橫道:「鳳哥兒心裡,是不是……瞧不起我?」
雲鬟笑道:「這是為何呢?」
青玫白著臉道:「畢竟、畢竟並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雲鬟抱著雙膝,仰頭念道:「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揚婉兮,邂逅相遇,適我願兮……」
青玫睜大雙眸:「這是何意?」
雲鬟道:「意思便是,倘若有自個兒心儀之人,而他也恰恰對你有意,兩情相悅,已是極難得的了。」她的唇角雖挑著一抹笑意,眼底卻是憂雲郁霧,朦朦朧朧,卻又斂起,只低低道:「我娘昔日在時,就曾常跟我念。」
青玫著急握緊她的小手兒:「鳳哥兒……不怪我?」
雲鬟道:「我為什麼要怪姐姐,只不過,以後我說的話,你可務必要聽著才好呢,且無論如何晚間是不許外出的,畢竟危險。另外——你們既然已經兩心相許,改日便對陳叔說一聲,到底要讓他拿個主意,為你做主,你不必怕陳叔為難,畢竟還有我呢。」
青玫聽她溫溫說來,竟不似個六歲的女孩子,反像是個知心知意的姊妹,青玫便用力將她抱住,此刻卻說不出一句話來,只覺得心頭竟是前所未有的熨帖。
正在這時,便聽得不遠處有人叫「鳳哥兒」,青玫擦擦眼中的淚,笑道:「必然是小寶他們找你呢,天色還早,你便同他們在這兒再玩一會子,我先回莊上,待會兒再來找你。」
雲鬟答應了,青玫起身,看著眼前女孩兒稚嫩的臉容,偏這般通人心意的可愛可敬的,她竟不捨得離開,終究俯身,在那吹彈得破的臉頰上親了口,這才提著裙子邁步往前,走了兩步,便又回頭看向雲鬟,嫣然一笑。
河畔風輕雲淡,密林裡有蟬唱,不遠處有孩童的歡喜叫聲,雲鬟無法形容自己眼前所見的這一幕有何其驚艷,——楊柳如絲,絲縷成幕,旁側有流水潺潺,而少女站在柳蔭之中,身段窈窕婀娜,如此回頭一笑,明眸皓齒。
雲鬟自問從未見過這樣天然美好的場景,更未見過這樣美極無言的女孩子。
——就如同一朵年華正好的花兒,用盡所有的力氣,在最好的春日裡綻放了她最好的明媚花顏。
雲鬟只顧看,竟然無言,可與此同時,心底竟浮現一絲脆弱的不安,這一幕實在太過完美,然而於她而言,世間最完美之物,往往是十分短暫、不會長久的……
就在她反應過來之前,青玫已蹁躚而去,雲鬟只得起身,撥開柳絲,往小寶他們說話聲音傳來的地方去,不料才走幾步,忽地心頭莫名一跳,她回過身,看向青玫離去的方向。
綠蔭深處,撲啦啦一連聲響,是林中的雀鳥,彷彿受了驚恐,紛紛地振翼飛離。

第19章

且說素閒莊門口,小入內通報,陳管家不知何事,忙迎出來。
卻見門口站著兩人,一眼望去,當真有蓬蓽生輝、眼前一亮之感,卻不知是何來頭。
陳叔上前迎了,還未開口,浮生已笑道:「老先生,我姓任,這是我們家四爺,先前莊上大小姐在京內的時候是曾認得的,故今日特來相見。」
陳叔一怔,遲疑著問道:「敢問兩位,是跟侯府相識的?」
任浮生道:「崔侯爺是我們四爺的相交。」
陳叔聞聽,卻並無歡喜之色,反微微皺眉,又打量了會兒白四爺,因見是這樣器宇軒昂儀表不俗的人物,才勉強道:「既如此,二位請到莊內稍憩。」
當下引了兩人往內,白四爺且走且看,卻見這莊子雖不算闊大,倒也乾淨雅致,別有一番意趣。
不多時來到花廳之上,陳叔揣著手兒道:「我們小主人先前出門去了,如今且不在家,兩位暫坐喝茶,老僕叫人去找一找。」當下便退了出去。
誰知他倒是去了,四爺跟浮生兩個坐了半晌,卻也不見有個人來倒茶。
四爺端坐椅上,仍是神色不變,只見廳內地上,磚地洗的很淨,斜陽從窗口照進來,窗口一盆蘭草隨風擺動,影子在地上,閃爍浮動,不覺有「偷得浮生半日閒」之感。
一念所動,不由又看浮生,卻見他如個猴兒似的,竟坐不住,在椅子上簌簌移動了會兒,便跳起身來,走到廳門口觀看。
四爺暗中一笑,浮生卻見庭院靜寂,哪裡有個人來伺候,浮生便有些耐不住:「這老兒是怎麼了?方才在莊外神色就不大好,如今又把我們晾在這兒,連口茶也不曾有。」
白四爺倒是知道些端倪,便道:「這老管事是謝家的人,他肯讓我們進來,已是好的。」
浮生被他一提點,頓時有些領悟,因回身道:「四爺是說……因為崔家休妻的事兒做的很不地道,故而這管事的聽見我說跟崔侯府有舊交,才對我們冷臉?」
四爺不再答話,卻是默認了。浮生氣來得快,退得也快,便笑說:「原來也是個謝家的忠僕,倒是罷了。」
四爺見他忽怒忽笑,不由微微搖頭。
兩個坐了片刻,忽見外頭廊下有兩個女子經過,其中一個遠遠地往這兒瞧了一眼,頓時變了臉色,腳步匆匆地便去了。
四爺早看的分明,浮生卻正在廳內來回走動著看光景兒,並沒留意。
正陳叔去而復返,身後一個小廝跟著,捧著茶盤送上,卻是兩盞糙茶。
陳叔道:「老奴方纔已經派人去找小主子了,只不知何時才回來,兩位且先喫茶。」
浮生才要說話,四爺已然起身,長指拂衣,溫聲說道:「既然一時難尋,我們改日再來就是了。」
陳管事略有些意外,正在此刻,忽地廳門口有個小丫頭來到,說:「陳叔,林大娘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