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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節

那本是雲鬟最不願意回想的場景之一,可是此刻,卻覺著有什麼東西……好似被她忽略了,但是偏偏極為要緊,她一定要發現才好……
因此強忍著不適,死死地逼迫自己,目不轉睛地細看,而目光所至,一寸一寸從下而上,在青玫雪白的臉上逡巡之時,終究看見——
在青玫左側的太陽上,有一處淤青發紫,彷彿是被什麼重物撞到,因頭髮掩映,顯得並不起眼。
而屍身上也多處有傷,且致命傷在胸前,因此仵作並沒有在意這拇指大小的一塊印記。
雲鬟卻微微瞇起雙眸,那塊印記在眼前一絲絲放大,一點點清晰,古怪的花紋纏繞,這種紋路,她一定在哪裡見過。
究竟……是哪裡?
不妨露珠兒見雲鬟只說到「來福」就停了下來,便試探問道:「小姐的意思……可還要叫來福兒哥哥到場?」
「來福」這名字,彷彿一個引子,呼啦啦把所有相關的記憶畫面在瞬間掀引而出,雲鬟猛地睜大雙眸,眸中半驚半駭:印記,花紋,來福兒以及青玫……主要的幾個畫面浮現重疊,——她終於看見了,她想看見的。

第11章

且說雲鬟因見青玫不知所蹤,驚急之下,搜神竭思,眼前所見,竟是前世青玫屍身上那一塊兒被人忽略了的印記,詭異的花紋浮現眼前,似曾相識。
雲鬟確信自己在何處見過這種花紋,只一時想不真切。正小丫頭露珠兒提到「來福」兩字,一語驚醒夢中人,令她驚疑不定疑惑不解的種種場景串聯起來,而其中一幕,尤其熟悉。
——當日謝二在素閒莊上脅迫住了青玫,卻被秦捕頭制住,事態平息之後,是來福雙手捧著一柄匕首,問道:「秦捕頭,大小姐,這個怎麼處置?」
當時雲鬟無意掃了一眼,那是因秦晨暴起怒打的緣故,從謝二手中丟開的凶器,卻給來福撿了起來。
當時秦晨把匕首收了去,說是要當日後物證的。
不過是淡掃一眼,對這世上多半的人來說,只能籠統地記得那是一把頗為鋒利的匕首罷了,至多或者知道是何色澤、有何裝飾等。
然而倘或提及那把手末端隱秘的暗紋究竟是何種模樣,只怕無人能夠說得清楚。
可對雲鬟而言,當她細細搜尋之時,留在青玫太陽處的印記紋路,跟眼前所見的匕首紋路,清晰鮮明地就在眼前,然後紋絲不差地彌合。
前世,雲鬟不曾故意引秦晨同素閒莊來往,在謝二一事上,秦晨自然並沒有插手過,故而這把匕首並沒有落入其他任何人手中,仍是屬於謝二的。
凶器已是有了,那害死青玫的真兇究竟是誰,已經昭然若揭。
怪不得謝二野心勃勃而來,在青玫出事之後卻不知所蹤,必然是心虛才逃之夭夭的。
雲鬟想到這兒的時候,忽然覺得有一點說不通……但眼下卻容不得她再考慮別的。
當下雲鬟凝神,便對露珠兒道:「叫人找找青玫是不是在莊子裡,再去叫陳叔把莊客們都召集起來,務必要快!」
露珠兒聽了吩咐,只好飛跑去傳信兒,雲鬟一路往前廳而去,此刻風更急了幾分,西邊兒天際陰雲密佈,有電光在雲層中若隱若現,鼓噪竄動。
今日雲鬟看青玫看得甚是嚴,方才跟陳叔說來福之事,才許她回房,想來時間極短,青玫不過才出莊子不久,時間上還來得及。
另外,這一次,雲鬟知道青玫是在何處被害的。
故而縱然青玫離了莊上,那最後的結果,也未必已成定局。
雲鬟一路往前廳來時,心中極快盤算,也定下神來。她到了廳中,陳叔已經等候,便問何事。
此刻莊內小廝來報,說是一刻鐘前,看見青玫偷偷地從後門跑了出去。
當下雲鬟便吩咐陳叔,只道:「如今謝程那兩個歹人兀自不曾被捉拿歸案,他們素來歹毒霸道,如今在素閒莊上吃了虧,自然不肯善罷甘休,我怕青姐姐出去會有意外發生。」
陳叔呆了呆,忙道:「大小姐說的是,不過那丫頭怎麼這會子出門去了?天都要黑了,又要下雨似的……忙的什麼?」
雲鬟也正想不通,青玫如何在自己耳提面命不許她離莊之時,還不管不顧地要去,卻也不及理會此事,只道:「我先前隱約聽她說起……什麼葫蘆河拐角、楊樹林子之類的……不知是不是去了哪兒,去看看的話或許能找見。」
陳叔聽了,道:「既然大小姐知道她去了哪裡,倒是好辦了,我即刻帶人親自去找就是了。」陳叔知道雲鬟跟青玫素來極好,且又狠謝程等人,聽露珠兒說要召集莊客們,就猜到了雲鬟的意思。
果然,雲鬟點頭:「不過我聽得也未必真切,總之帶多些人,在那河岸上仔細搜尋搜尋才好。」
雲鬟因擔心青玫之故,本想自個兒也跟隨著前往,怎奈知道陳叔是絕不允的,因此便並沒有提,只叮囑陳叔若有消息即刻回報。
陳叔得了她的吩咐,正好兒眾莊客們也都到了,陳叔一則命守莊的人多加留心,自個兒便另帶了十幾個莊客,出門而去。
陳叔等人去後不多時,便有一名莊客回來報信,說是在葫蘆河拐角處找了個遍,並沒有見到青玫的蹤影,如今陳叔正按照雲鬟吩咐,叫莊客們散開四處找尋。
雲鬟聽了這話,半晌沒言語,心卻已經涼了大半兒。
她分明記得是在楊樹林中發現青玫的,加之青玫才出門不久,陳叔等直撲了去,本該十拿九穩的……
心中雖有些慌亂,面上卻仍是沒有多餘表情。雲鬟靜默片刻,握拳起身來至窗前,此刻外頭已經黑了下來,庭院深深,只時不時地有電光掠過,照的片片白晝似的。
雲鬟緘默不言,正在閉眸回想,忽一陣夜風猛然吹來,有些潮氣跟土腥氣夾雜其中,她睜開雙眸,暗影中雖看不清,卻聽見辟里啪啦雨點撲地的聲響,卻只是一陣兒便收住了,彷彿是個大雨將至的預告。
話說就在陳叔等人於葫蘆河拐角的楊樹林中找尋青玫蹤跡之時,就在葫蘆河上游,雲鬟曾同阿寶小狗兒等嬉戲玩樂的槐柳林中,有一道人影正急急奔逃,正是先前私自離開素閒莊的青玫。
這會兒青玫髮髻散亂,衣衫不整,經過方才一番激烈奔逃,她早已經渾身脫力,臉上不知是汗還是剛落的雨點,沁入眼中,如針扎般刺痛。
身後有腳步聲傳來,聽在青玫耳中,一步步沉重地,如踩在她的心頭上,令人窒息。
她倉促喘了幾口,拔腿又逃,才一動,就聽身後那人笑道:「在這兒呢?竟還要往哪裡去,乖乖地從了二爺,不至於叫你吃許多苦頭……」
青玫魂飛魄散,咬牙往前狂奔,垂曳的柳條打在她的頭臉上,手臂上,身上……如鞭子一般,昔日為孩童跟村民們青睞的樹林,竟成了地獄迷宮般,讓人欲逃無路。
青玫忍著痛,然而眼前卻越來越黑暗,伸手不見五指,叫她連東西南北都無法認出,更加不能找到路徑。
可身後那人要追她卻是容易多了,只須從容不迫地循聲而行就是……且他甚是狡猾,刻意放輕步子之時,黑暗中竟不知他棲身何處,就如最高明的捕獵者,會隨時躍出來,給獵物致命一擊。
連驚帶怕,青玫幾乎已經是強弩之末,卻不敢停腳歇息片刻,先前她屏住呼吸藏身在大槐樹後,然而那人竟像是能夜視般,不知如何竟發現了她藏身所在,是她拚命廝打了一陣兒,才勉強逃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