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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節


她頓了頓,話鋒一轉,又說:「不過,鏈條拖得越長,出現破綻與漏洞的幾率就越高。比如說,警方一旦假定這是命案,便會對陳美美產生濃厚的興趣。雖然陳美美去了國外,但通過技術手段依然可以監控她的電子郵件。警方有不少精通電腦網絡技術的高手,可以輕而易舉破解陳美美的郵箱密碼。」
魏振國有些坐不住了,而那個警察再次插話,說:「事實上我們已經得到了陳美美的郵箱密碼,與她聯繫得最勤的郵箱就是你的郵箱。也就是說,你們是認識的。」
看到魏振國並沒有立刻崩潰,李舒黎補充了一句:「警方也查閱了郵件內容,知道你們並沒討論過如何殺死郭導演的事,你們只是相互發送情書而已。不過,由此警方也確信,你們是一對情侶。而作為你的女友,在一封以你為最大受益人的遺囑上擔任證明人,這份遺囑本身是缺乏必要法律可信度的。律師樓已經作出決定,需要重新調查後,才能與你簽署遺囑文件。當然,如果你與郭導演的死無關,你依然會得到這份價值逾千萬的遺產處理權。」
魏振國惱羞成怒地揮著手,叫道:「好吧,你們調查吧!你們最好去大洋彼岸問陳美美,看我是不是和郭子隆的死有關!」
「不用了!」李舒黎說道,「就在你走進律師樓後,我就用你的郵箱以你的口氣給陳美美發了一封電子郵件,向她提出分手。而現在,她已經回復了一份郵件回來。」
警察打開了自己帶著的旅行袋,從裡面拿出一台奇怪的電子儀器,又拿出一台筆記本電腦。
啟動電腦連接網絡,警察打開了魏振國的電子信箱。陳美美回復的郵件裡只有兩句話:「當初你與我在電話裡討論如何殺死郭子隆的對話都被我錄了音。只要你敢分手,我就把錄音帶寄給警方。」
魏振國無力癱坐在沙發上,他自言自語地說:「陳美美為什麼不在收到分手郵件後,打個電話問我,卻要回復郵件呢?」警察指著筆記本旁那個奇怪的電子儀器,說:「這是一台手機信號屏蔽器,啟動後周圍十平方米以內的所有手機都無法接收到手機信號。」
被警察帶走的時候,魏振國無奈地問李舒黎:「你是怎麼想到,這一切都是我設的局?」

李舒黎笑著答道:「從大學時代起我就是一個推理小說迷。當身邊發生離奇事件後,我都會以推理迷的角度來思考,是否其中隱匿了犯罪的氣味,雖然我有鼻炎,無法嗅到任何真正的氣味,但我對犯罪的氣味卻非常敏感。」

Chapter 12 無辜的受害者
設計了這麼一個完美的殺局,要是沒有一個聽眾,我會多寂寞呀!
1
常言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自從一年前的一個深夜,我在一條狹窄陰暗的小巷裡遭遇搶劫,還被歹徒捅了一刀之後,我便再也不敢獨自走入無人的小巷中。每次走在街上,我都感覺身邊充滿了不懷好意的人,即使別人無意中盯了我一眼,我也會趕緊縮著肩膀躲到一旁。
我漸漸變得不願意與人交往,工作時也不斷出現差錯,後來我發現只有躲在家裡才是最安全的。於是我辭掉工作,每天都呆在家中的書房裡,變身為宅男,對著電腦與人夜以繼日地聊天,瘋了似地下載電影,絕不可能有挨一刀的危險。沒錢的時候我便寫點影評投給雜誌,甚至還寫過幾個情景劇腳本賣給本地電視台的自辦欄目,餓了就撥打訂餐電話讓樓下餐館送飯上來,飯錢也是通過網上銀行劃款給餐館老闆的。
我可以連續一個月不下樓,這期間唯一與我有交往的大概就是那位樓下飯館的小老闆,於默峰。
於默峰也是個沉默寡言的傢伙,年齡比我大五六歲,三十出頭的樣子。他每次上樓送餐,把餐盤和賬單擺在門外,敲幾下門後,不等我開門便自顧自地離去,過半小時再來收走空餐盤。所以事實上,在發生那件事之前,我和他也幾乎沒說過一句話。
那天中午,我打電話到於默峰的飯館裡,訂了一份水煮肉片套餐。平時一般都是二十分鐘之後,於默峰才會送來飯菜,但那天才過十分鐘,我就聽到有人敲門。透過貓眼望了一眼,看到樓道上沒人,應該是於默峰留下餐盤和賬單後便已離去了吧。於是我慢悠悠地勾著腰打開了門,可就在開門的一瞬間,幾條黑影從門外的兩側突然出現在我的面前,那裡正是貓眼觀測的死角。
一個人將我推進門後,另幾個人則一窩蜂湧進了屋中。
推我進門的人,是個留著平頭眼神凶狠的中年人,另幾人都尊稱他為老大。老大手持一把鋒利匕首,惡狠狠地對我說,他們是全城通緝犯,剛犯了一樁案子,需要避避風頭。而找一家素不相識的民居避險,正是最安全的辦法。他們已經觀察我很久了,知道我獨居,又沒工作,也沒朋友,像躲在繭裡的蟲子一般生活,所以便瞄上了我。
老大剛說完,我便聽到了敲門聲,是於默峰來送餐了。老大透過貓眼,看到於默峰離開後,他才打開房門取入了那盤噴香的水煮肉片套餐。老大打開電視,一邊看新聞,一邊享用了那份套餐。而他的手下則帶來了足夠吃一個多月的方便麵,裝了整整一個蛇皮袋。
我恐懼地吃下了一碗方便麵,那時電視新聞正在播出老大這幫人的通緝令,提醒市民提防陌生人,而且還指出罪犯很有可能在我所住的這片區域出現,警方正在大力搜捕。
老大吃完水煮肉片套餐後,將只剩紅油湯的空碗和餐盤放在了門外,立刻關好了防盜門。又過了一會兒,老大透過貓眼看到於默峰取走空餐盤,他才放鬆了緊繃得情緒,一屁股坐在了我的電腦前,熟練地玩起了植物大戰殭屍的遊戲。
但這幫歹徒怎麼也想不到,只過了一小時,我家的窗戶就突然碎裂,幾個身著防彈衣吊著安全繩的警察破窗而入,在歹徒們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就制服了他們。
報警的人是於默峰。他取走空餐盤的時候,看著空碗裡剩下的一大碗紅油湯,心裡就覺得有些奇怪。他知道我是個無辣不歡的人,每次吃完店裡的招牌水煮肉片套餐後,都會把紅油泡在飯裡,悉數吞進腹中。於默峰看到電視播出的通緝令後,又獨自來到我家門外,半蹲著身體避開貓眼的窺視,隱約聽到房中傳來老大說話的聲音,還有我的哭聲,便立刻報了警。

2
在這次劫持事件中,我毫髮未傷,但從此之後我連家裡都不敢呆了。連這個繭都不安全了,還有什麼地方是安全的呢?
於是我終日呆在24小時營業的網吧裡,周圍全是玩遊戲的半大孩子,人聲鼎沸,煙霧瀰漫。餓了的時候,同樣也是打電話讓於默峰送水煮肉片套餐過來,困了則和衣倚在沙發上湊合一下。即使睡著了,我也是噩夢連連,不是夢見幽深小巷裡的持刀歹徒,就是夢見那個闖進我家的老大,隨即滿身冷汗地驚醒過來。
如此這般過了一個星期後,我的身體開始散發難聞的氣味,鬍子也不刮,一頭亂髮,骯髒邋遢。網吧的其他顧客都不願意坐我身邊的座位,網吧老闆看我的眼神也不太對勁。終於在一個深夜,網吧老闆拎著我的衣領,把我趕了出來。
站在無人的長街上,我感覺恐懼,不敢邁出一步。前方幽深的黑暗中,不知道藏著什麼樣的面目猙獰的歹徒,我只能蹲下身體,背倚著冰冷的牆壁,雙腿瑟瑟發抖,眼淚不爭氣地滑了下來。
就在我最彷徨無助的時候,於默峰出現了。他是來給網吧裡其他顧客送餐的,看到蹲在街角的我之後,他立刻扔開餐盤,扶起了我。
「張末,你不就是害怕有人對你不利嗎?我帶你去個人多的地方,而且絕對安全,能讓你好好睡一覺。」說完後,他把我帶到了他家裡。
於默峰住在一個大家庭裡,一棟獨門獨戶的兩層小樓,他所有的家人都住在樓裡。他知道我不敢一個人睡客人房,於是打開客廳的沙發,還讓他的父母一直呆在我能看見的地方。他父母都已年過六旬,老態龍鍾,但我卻覺得他們甚是慈祥,令我充滿了安全感。
那天夜裡,我洗完澡後,換上於默峰的乾淨衣裳,終於在客廳的沙發上好好睡了一覺。那一覺睡得天昏地暗,我從來沒感覺自己如此安全過。
醒來後,我第一眼看到的,是一個留著長髮的年輕女子,正睜大眼睛看著我的臉。她的年齡應該與我差不多大,算不上漂亮,但一雙眼睛卻顯得尤為深邃。
眼前突然出現了一個陌生女人,我被嚇了一跳,連忙縮成一團,恐懼地問:「你是誰?」
這女子微微一笑,說:「你就是張末吧?我是於筱葉,是於默峰的妹妹。剛才我哥給我說了你的事,他讓我和你好好談一下。」
「談一下?談什麼?我和你有什麼好談的?」我抗拒地叫了起來。
於筱葉卻笑了笑,說:「你當然可以與我談一談,因為我是一位持牌的心理醫生。從你的表現來看,應該是罹患了創傷後遺症。」
3
創傷是指影響人的整個生活和自由的重大焦慮事件,比如戰爭、襲擊、綁架、被扣為人質、強姦、兒童性虐待、事故、地震和颶風之類的自然災害等。這些災難性的事件都會給受害人帶來害怕、無助和極度恐懼的感覺。
遭受創傷時,身體和大腦的焦慮環路為了加以應對,都被迫處於極限狀態。如果一個人的神經系統足夠堅強,或許可以進行自我調節,緩解這種壓力。但對於大多數平常人來說,這種壓力是難以自行消解的,甚至還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而疊加。其中小部分人還會因此造成長期的、甚至是永久性的心理損傷。
這都是於筱葉向我介紹的,聽完後,我戰戰兢兢地問:「創傷後遺症算不算是一種精神病?」
於筱葉瞪了我一眼,然後用很溫柔的聲音說:「我不提倡使用精神病這個名詞。準確地說,你得的只是一種心理疾病而已。不用擔心,我能替你治療的!」
按照於筱葉的說法,我現在只體現出創傷後遺症的早期症狀,那就是逃避,把自己包裹在一個臆造的繭裡。換句話說,就是自閉。還算好,如果繼續這樣發展下去,不予以心理健康干預的話,就有可能變本加厲,發展成躁鬱症,甚至產生暴力傾向。
於筱葉還告訴我,她絕對能治癒我的症狀,讓我重回社會。「你不能一直把自己包裹在繭裡,你想成為毛毛蟲嗎?但即便是毛毛蟲,也會經歷破繭的那一瞬間,羽化為斑斕的美麗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