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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節

我向莊秦說出自己的假設,但他馬上就否定了我的說法。他說:"如果我是那個喜歡搜集人體器官的變態兇手,我一定只會在廣口瓶裡保存那些完好的器官,而不會將支離破碎的殘肢放在福爾馬林裡。而醫院院長辦公室裡保存的那些粘連著肉茬的耳朵與手指,對於一個盡量追求完美的兇手來說,是一點價值都沒有的!"
他又說道:"事實上,今天下午我也沒閒著。下午我去附近的村落走了走,找到了一個五年前也參與了圍攻黑樓的村民。他告訴我,當時他親眼看到半夏從嘴裡吐出了咀嚼過的手指,只有四根手指。在現場,也只找到了顧老太太的一隻耳朵。他們原本猜測另外一隻耳朵與一隻手指,都被半夏吃進了肚子裡。但是,另外一個情況,卻讓我更加相信,秀娟與院長的猜測都是錯誤的,真正的結論應該正如我所推測的那樣,半夏與顧老太太是遭到了變態殺手的毒手。"
"什麼情況?"我問道。
"在現場,根本沒有發現切掉手指與耳朵的那把利刃!"莊秦答道,"唯一的解釋,那把利刃是被真正的兇手帶走了。"
莊秦對我說:"羅先生,我想那個真正的兇手一定會露出馬腳的。五年前,黑樓附近全是一望無際的麥田。不管兇手來到黑樓,還是離開黑樓,前前後後總會遇到一兩個村民的。只要在附近村落裡好好尋訪一下,發動村民幫忙回憶,一定能夠回憶起當時附近出現了什麼陌生人沒有。"
"真是個好主意!"我對他的想法,並沒抱有太大的希望。那件事已經過去了五年,我很懷疑他是不是能夠從村民的描述裡查出兇手是誰。而且,如果那個兇手並非陌生人,而是附近村落裡的某個人,那麼他尋找陌生人的努力,就會完全付諸於烏有。
漫長而又豐盛的晚餐終於結束了。我們正準備各自回房的時候,餐廳的玻璃門忽然"吱呀"一聲被推開了。一個穿著綠色制服的中年人走了進來,向吧檯走去。而吧檯裡的小林則快步走了出來,來到我和莊秦身邊,說:"羅先生,莊先生,我今天給我老爸打了個電話,讓他趕過來給你們提供資料。現在他已經來了。"
原來這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就是當年的那個郵遞員,難怪他穿著一件綠色的制服。
等到避暑農莊的住客們都離開了餐廳,我和莊秦也開始了與郵遞員的對話。
郵遞員回憶了片刻,說:"那天,我在經過黑樓的時候,還真看見了一個陌生人,慌慌張張地在麥田旁的公路上行走。他看見我騎自行車經過,卻根本沒有避讓,還和我的自行車撞了一下。"
"那個人長什麼模樣?"我趕緊問道。
郵遞員開始形容那個陌生人的模樣。在他形容的時候,莊秦則拿出了一支碳素鉛筆,在一張白紙上畫起一張模擬頭像。他不斷根據郵遞員的描述,更改著紙上的畫像。大概過了十分鐘,他將白紙展現給郵遞員看。郵遞員看了白紙上的頭像,猛一拍腦門,大聲叫道:"對,就是他!他就是那個陌生人!"
白紙上,一個五大三粗的兇惡漢子正狠狠地瞪著我們。
聽了郵遞員的話,我也不禁面露喜色,看來莊秦繪製的畫像,就是兇手的真正面貌。想不到這次到避暑農莊來,我竟能在無意中為五年前的一樁血案協助找尋出破案的線索。
郵遞員也準備起身告辭了,他剛站起來,莊秦忽然問:"對了,五年前你從黑樓經過,可是據我所知,好像從郵局到你住的村莊,並不經過黑樓啊。"
郵遞員愣了一下,說:"我那天是先去附近的另外一個村莊送信去了,然後再回我所住的那個村莊去,正好要經過黑樓。"
莊秦的眼神忽然變得有些銳利,他咄咄逼人地繼續問道:"今天下午,我也走訪了那幾個村莊,開始我並沒有問到當時誰家收到了信。"
"莊先生,你在懷疑我?"郵遞員的神色變得慌張了起來,他不快地辯解道,"那邊的村莊這麼多,你怎麼知道我是去了哪個村莊送信了?"
莊秦不慌不忙地回答:"是的,我是不能知道你去了哪個村莊,但是只要找警察去郵局查一查郵件來往記錄就知道了。事實上,今天下午,我已經委託了省城的警察幫忙,去你所在的郵局調出了五年前的記錄。"
郵遞員的面頰上滴出了大顆大顆的汗珠,他卻忘記了擦拭。
而莊秦繼續說道:"對了,你知道為什麼我會執意讓小林讓你在今天晚上趕到避暑農莊來嗎?"
郵遞員面無表情地問:"為什麼?"
"因為只要你來到了農莊,那麼你家裡現在就沒人了。此刻,我的兩個身手不凡的朋友,已經撬開了你家的大門,在你家裡仔細搜尋,看能不能找到浸泡著手指與耳朵的廣口瓶。"莊秦不動聲色地答道。他看了看手錶,微笑著說:"現在,大概他們已經得到結果了吧。"
他的話音剛一落下,他的手機鈴聲就響了起來。
郵遞員的臉色,頓時變作了一片死灰。
10
正如莊秦所預料的那樣,在郵遞員家裡的地窖裡,他的兩個朋友找到了一扇暗門。打開暗門,裡面擺滿了大大小小的玻璃瓶。玻璃瓶中,全是浸泡在福爾馬林液中的人體器官。有手指,有耳朵,有胳膊,有心臟,有腸子。
經過DNA辨別,瓶子裡的手指屬於半夏,耳朵屬於顧老太太。
胳膊則屬於一個在三年前失蹤的乞丐。郵遞員說,那個乞丐能夠在三九嚴寒中赤裸著胳膊平端飯缽乞討,他的胳膊一定很特別。
瓶子裡的心臟屬於一個在七年前失蹤的短跑運動員。郵遞員說,運動員能夠跑得這麼快,他的心臟功能一定很完美。
腸子則是屬於一位警察,他在六年前失蹤。郵遞員說,這個警察向來樂於助人,還從微薄的工資裡抽出一部分錢來捐給貧困學生,他的心腸一定非常好。郵遞員本來想同時收藏警察的心臟與腸子,但因為他已經有了運動員的心臟,所以才只收藏了警察的腸子。
而他的動機,則非常簡單。正如莊秦所推測的那樣,他就是想搜集人體器官,拼湊出一個完美的人體模型出來。郵遞員招認,十年前,他曾經在省城的醫學院裡打工,有一次在清掃標本室的時候,他無意將一具完整的人體標本撞倒在地上,人體標本被摔得支離破碎粉身碎骨。醫院方面要求他賠償一具完全一樣的標本,否則就要開除他。當然,他是沒辦法賠償的,所以他失去了一份穩定的工作。在他收拾行囊離開醫學院的時候,他就暗暗發誓,一定要憑借自己的能力,做出一具完美的標本,然後寄給醫學院,出一口心中的惡氣。
郵遞員被警察帶走了。我坐在莊秦對面,問:"如果郵遞員不是真正的兇手,而你則委託朋友在未經許可的情況下搜查郵遞員的住宅。難道你就不怕以後郵遞員控告你私闖民宅嗎?"
莊秦笑了起來,答道:"如果郵遞員不是真正的兇手,那麼當他回家後,只會以為家裡遭了賊,根本不會懷疑我的。"他頓了頓,又說,"事實上,當我把畫在白紙上的頭像拿給他看的時候,我就知道了,他在撒謊。"
"你怎麼知道的?"
"因為,當他描述那個陌生人嘴唇很厚的時候,我就把模擬頭像的嘴唇畫得很薄。他說陌生人是個高鼻樑的時候,我就畫成塌鼻子。他說陌生人的眼睛很小的時候,我就畫成大眼睛。我完全是虛構出了一個頭像,他卻說跟他看到的陌生人一模一樣,這不是撒謊,還是什麼?"
到了這個時候,我才不得不承認,莊秦不僅是個出色的懸疑小說作家,還是個天才的偵探。
離開避暑農莊的時候,莊秦的一個醫生朋友領走了半夏。半夏會被送進一家專業的精神疾病治療中心,接受自閉症的治療。我想在那個地方,她一定會改掉吃胡蘿蔔與蚯蚓的習慣。
送我們離開的時候,秀娟與她的父親也來到了農莊。秀娟將那本《夜長夢多》遞到了莊秦面前,得到了一個龍飛鳳舞般的簽名。而院長則握著我與莊秦的手,開心地說,雖然他只有三個月的時間,但當他到了地底,就再也不會做噩夢了。
回到了城市,經過莊秦的同意,發生在農莊的這個故事,將由我記錄下來。
當我寫完這個故事之後,我只做了一件事。
我拉開了壁櫥,將裡面的一扇牆壁敲碎,取出了裡面藏著的一個個大大小小盛滿了福爾馬林的廣口瓶。
我用絞肉機將瓶子裡的眼珠、舌頭、腎臟、手指攪得粉碎,然後扔進了抽水馬桶,衝進了下水道。我發誓,我以後不會再去拼湊一具完美的人體模型,這樣做,實在是太危險了。
我慶幸,那天在農莊的餐廳裡,燈光很是昏暗,郵遞員一直沒有直視我的面孔。而莊秦如果真的按照郵遞員所有的描述,畫出一個厚嘴唇、高鼻樑、小眼睛的男人後,一定會發現,他把我的模樣畫在了白紙上。


Chapter 3 絕命巴士站
在他身後的公交車玻璃窗上,掛著一張標語,上面寫著:自覺維護車內潔淨,請朝窗外吐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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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我的窗戶望下去,透過密密匝匝的樹葉縫隙,就可以看到一座公交車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