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節

　　此刻，他高聖軒的情感太過糾結，我的心也跟著痛，痛著他的痛，那可憐的陰靈王。我極力忍著淚水，上前一步，替他擦乾眼淚。「別這麼說，不是你的錯。」
　　「是我媽媽，我是我媽媽的籌碼。」高聖軒苦笑著，「真應了那句話，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
　　我深吸了口涼氣，無力在辯解什麼，「但我想，他從來沒怪過你。而且，伯母也不是有心的……」
　　「也正是因為他從來不怪我，不恨我，我才更受不了。無心害人才更可怕，因為更容易被原諒，被害的人只得認了。」高聖軒的話音開始顫抖，「他曾經說過過不會殺我，我還找道士，我，我是不是太不是人了？」
　　「不，那時候你不知道。」我試圖勸說他。
　　「我早就有感覺的，但是我很亂。」高聖軒咬了咬下唇，用力吸氣，疏通了因哭泣而堵塞的鼻孔。「我不知道，因為我不確定到底有沒有這個人。我曾經偷看過這個相冊……」說著他將手裡的相冊舉起又放了下，「我看到一個小男孩，一個很我很像，卻好像不是我的小男孩，可是爸爸把相冊搶了回去，說是我小時候的照片，可是我從來沒有穿過打補丁的衣服！當時我沒想太多，這兩天我經常拿我小時候的照片看，我比他胖多，他好瘦，那小眼神望著鏡頭似乎害怕，似乎不友好，跟果果現在簡直一模一樣……」他變得有些激動，走到櫃子邊倚著櫃子又蹲坐到了地面上。
　　我下意識的走到他身邊，也坐了下來，仔細聆聽著。
　　「他跟我長得好像，原來真的是兄弟，而且是親姨媽生的，難怪了。」高聖軒忍不住繼續說著，「我沒辦法想像，他這些年怎麼過來的，十八歲就沒了，二十四歲做了陰靈王，靈魂都跟著受罪，現在還落得魂飛魄散，永遠消失……
　　「他……」我忍不住想告訴高聖軒，他還存在，可卻被他打斷了。
　　「我知道，你喜歡的是他，因為我像他。」高聖軒笑了笑，擦乾了眼淚，笑時晶瑩的淚珠從眼眶裡滑落，他無奈又擦乾了，「我記得，那天我看到你的笑容，我問過你，曾經是不是哪裡見過，原來是在他的畫裡。什麼都確認了，我好像都不敢喜歡你了，喜歡你彷彿也是在搶他的東西。但是，他沒了，如果你需要我，我會一直照顧你，替他照顧你。他做的很好，讓你出現在我爸爸面前，至少我有機會把一切還給他。」
　　「你是說，他讓我到這裡來生他的孩子，想要孩子跟你掙家產嗎？」我下意識的反問道，如果沒有章智芸，或許我也這麼認為。
　　「我不知道，我希望是這樣。」高聖軒深吸了口涼氣。「我爸爸應該早就知道孩子不是我的，記得吧？他第一次見你，就喜歡你，那不是因為我，是因為他，因為你是畫裡的女孩，爸爸應該也知道醫院裡的詭異事件，所以很確認你是他另一個兒子喜歡的人，他特別關心你……」
　　「是啊……」我下意識的應和，「難怪他總說什麼等孩子生下來，什麼把一切都給我，當時還送了我一個權字……」
　　「權？」高聖軒無奈的搖搖頭，「你連他的名字都想不起來了嗎？」
　　我下意識的搖搖頭。
　　「呆會看看相冊，你就明白了。爸爸從一開始就有打算的，他很相信你可以生出他的孩子來。」
　　「他一直留戀這裡，也許是因為章智芸的，那是他媽媽，他媽媽在這裡，他殺了那道士應該也是因為他媽媽，所以應該不是……」我下意識的提醒高聖軒，可這樣的提醒，似乎讓他更難受了。
　　「如果說，他為了要家產，我還能好過些。」高聖軒再一次哽咽，「諾……」高聖軒將相冊塞進我手裡，「謝謝你聽我說話，我想你想一個人看，希望可以幫你想起些什麼。」
　　高聖軒起身離開了。
　　我看著手中相冊破舊的封面，顫抖了。
　　「不好意思，原諒我有私心……」
　　高鳴峰的聲音突然傳來，我一怔，下意識站起身來。
　　「伯父，您還沒休息。」
　　「睡不著……」高鳴峰笑了笑，拄著枴杖走進來，「你們談話，我聽到了。」
　　我勉強牽起笑容，但還是忍不住低頭落淚，面前的男人，此刻，只是一個充滿遺憾慈祥的父親而已。
　　「他是個好孩子，可惜，命太苦，他一定很恨我……」高鳴峰走到那副田野畫面前，微笑著看著，「你和兩個孩子在我身邊，我真的很欣慰。」
　　「那道士……」我忍不住去確認這還有些糊塗的帳。
　　「那道士其實我一直暗中聯絡，他幫忙照顧智芸的，沒想到他暗中還聯繫智麗，還拿了聖軒的錢來這裡要捉鬼，真是貪得無厭，最後要他拿錢走人，他還嫌少，差點要對我這一把老骨頭下手，道家竟出了這麼一個卑鄙的人，智芸殺了他最好……」
　　「您一直認為是智芸伯母殺的道士？」我心頭一震，莫名的替高鳴峰感到高興，「不是的，是他，您的兒子。是他救了你……」同時，也不免感歎，他真的心很善良。不怨恨，不仇恨，明知自己身份高貴，在那樣條件下長大，依舊可以保持著陽光的笑容。唯一接受不了的，就是我的背叛，我忘記他，愛上了別人，偏偏那人是高聖軒……
　　「啊？」高鳴峰有些不敢相信，激動的拿著枴杖的手開始顫抖了，喜極而泣。
　　看著他老淚縱橫，鼻涕都流出來了，下意識的回首在辦公桌上抽出紙巾遞給他。
　　「好，好……」高鳴峰滿意的一直點頭，抽噎著轉身慢慢走出了書房。
　　我鬆了口氣，繃著相冊回到了自己的房間，打開檯燈，鑽進被窩裡。深吸了口氣，打開相冊……
　　還真的跟果果和豆豆好像……
　　看著他幼時的照片，我忍不住笑了。
　　一張照片，忽然從相冊裡滑落，掉到了床邊的地板上，我下意識的俯身去撿起，這是一張似乎是他童年的背影照，彷彿翻過去就可以正面看到他，這才發現照片背面，那一排顯眼的懺悔。
　　「聖權，爸爸對不起你。」
　　我頭腦一震，聖權，章聖權！不，應該是高聖權。
　　我露出一抹欣喜，又是自責，竟到了這時，才想起他的名字。
　　難怪，高鳴峰送我一個「權」字，一個父親，想把兒子親手交給兒媳，但卻只能用這個方式。
　　「我叫章聖權，你叫什麼名字？」少年老成的聲音忽然在我耳邊響起。
　　腦海裡他那僅有七八歲模樣髒兮兮的臉浮現。
　　他認真的看著正在哭鼻子的我，我頭髮很亂，蹲坐在巷子裡，聽到他的聲音，我停止了哭泣，拍拍屁股站起身來，「我叫可晴，蕭可晴。謝謝你，打跑了那幫壞孩子。」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撓撓頭，但是也有些不滿的意味，「誰讓你淘氣，去打那幫大孩子的弟弟了，不然他們能過來打你嗎？」
　　「那小子拽我小辮！頭花兒都被拽掉了，分明是欠揍！」我一股嘴兒，一臉不服的斜眼瞪了他。
　　「嘖嘖嘖……」他癟嘴無奈的搖頭，「還沒上小學呢吧？這麼凶，上了小學還不天天被高年級同學欺負？」
　　我一聽這話，下意識的看了看他的校服，「明年我去聖權哥哥學校，聖權哥哥罩著我。」
　　「聖權哥哥，還叫的挺親。」他一撇嘴，扭頭便要走。
　　「喂喂，喂喂……」我見他離開，直接跟上了他，「我不管，幫一次，就得幫一輩子！」
　　「小屁孩，走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