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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節

青翊唇邊笑意更深,將桌上的另一隻茶盞推向前,向上官紫燕體貼地示意道:「小燕子,你站了這麼久,不覺得累嗎?坐下喝口茶潤潤喉嚨再繼續罵人也不遲。」
上官紫燕腦中念頭一轉,雙目盈盈,意外安靜地依言走上前,探出手作勢要拿起茶盞,卻在半途出其不意地轉了方向,手腕一翻,拍向安坐在桌旁的青翊。青翊神色未變,甚至身體都不曾移動絲毫,只是左手一擋,輕易便化解了上官紫燕的攻勢。上官紫燕一招未收,另一手復又握成拳揮了過去,青翊微微一笑,一抓、一拽,揮動衣袖,乾淨利索地將上官紫燕拉向自己,沒有心理準備的上官紫燕一個站立不穩,整個人瞬間跌進青翊的懷中,兩人呈現出一幅曖昧的畫面。
即便隔著衣衫,上官紫燕還是能清晰地聽到青翊沉穩有力的心跳聲,讓從未和男人有如此近距離接觸的她,不由得有些失神。
「你的功夫雖不錯,但是贏不過我的,這點你上次就該明白,放棄吧,小燕子。」青翊說話間,溫熱的氣息拂過上官紫燕的面頰。這樣親密的姿態,使得一抹緋紅飛上上官紫燕的面頰,宛如春日綻放枝頭的桃花。
「你的身子還真輕,不愧是一隻小燕子。」青翊再度開口的聲音,終於喚回上官紫燕的神志。她窘迫地推開青翊,站直身體,語無倫次地斥責道:「你,請你自重。」
「是你自己要攻過來的。」青翊平靜地陳述事實。
「我……」上官紫燕一時語塞,畢竟技不如人,再說下去也並無任何意義。她漲紅著臉拿起桌上的茶盞,不由分說一口氣飲了下去,用力把空杯放回桌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我想說的是……」青翊頓了頓,望著上官紫燕,將話尾慢慢拖長,「你拿錯杯子了,那一隻是我方纔所用的。」
上官紫燕聞言,還未緩和的臉色似乎愈發嫣紅。她不敢再看青翊那張俊朗的面容,慌忙低頭說了句:「我先告辭了。」說罷,逃命一般頭也不回地走出了客房。
青翊仍坐在原地,望著上官紫燕匆忙離去的背影,臉上掛著一抹饒有興味的神情。
「爹,您慢一點,剛下過雨,路面濕滑。」安平縣郊外的小路上,一老一少兩個身影相依而行,一個年輕女子的聲音傳出。
被她攙扶的老人,仰頭看了看漆黑的天色,但那一雙晦暗的眼眸卻顯示了這個動作徒勞無功,原來他乃是個盲眼之人。他向身旁的女兒詢問道:「杏兒,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被喚作杏兒的女子答:「子時了。」
老人輕聲一歎:「都是爹的病折騰到現在,才會這麼晚還要趕路回家,辛苦你了。」
「爹,您別這樣說。」雖知道老人看不到,杏兒還是用力搖了搖頭。
忽然,老人的腳步一頓,側耳仔細聽去:「是不是有人來了?」
杏兒忙向前看去,在朦朧的月光下,小路彷彿被籠罩在白茫茫的薄霧中,看不清前方,但卻未見人影。於是,她搖頭道:「路上並無其他人。」
「不對,在右邊。」老人再次細細分辨著,通常失明之人的其他感官格外澄明,對於聲音的判斷亦更加敏銳,「此人腳步雖是踩在草上,但還是發出聲音,定錯不了,你再看看。」
杏兒聞言,朝小路的右側望去。在這條孤零零的小路兩側皆是成片的草地。因現在已入夏季,青綠的野草繁茂而生,足有至膝蓋的高度。果然如老人所言,在距父女兩人此時站立的位置百米處,一個人影踏著月色緩緩移動,與他們所行方向相背。
近日由於墓地鬧鬼的傳言,又接連發生命案,這一帶幾乎變得人跡罕至,特別是天黑之後,大家更是避免從這裡經過,那人卻為何偏偏這時反倒向著墓地而去?思及此,杏兒不禁脊背生寒,復又定睛看去,眼前一團鮮亮顏色依稀可辨,吸引了她的注意。
「爹,是齊媒婆。」彷彿是怕對方聽到,杏兒刻意壓低聲音說道。
「你可看清了?」老人問。
「我認得她頭上那朵紅色牡丹花,今早我賣花時,她還價半天,只給了一半銅錢從我這兒買走的。」
老人聽了喃喃低語:「這便奇怪了……」
「爹,您說什麼?」杏兒疑惑地問。
「沒,沒事。」老人若有所思地搖搖頭。
「那我們快走吧,爹。」不知為何,杏兒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恐懼,不由得又憶起最近幾樁命案被殺之人,均是縣裡的媒人,此時的齊媒婆舉止這般詭異,怎不讓人害怕?
杏兒扶著老父親,漸漸加快了腳步。走出幾步,她忍不住回望一眼,齊媒婆那肥胖的身形,依舊緩緩向前,像是旁若無物般目不斜視。她的小腿幾乎全部隱沒在草叢中,有如飄浮在這靜寂無聲黑夜中的一絲鬼魅。
第二日一早,天仍是陰沉著,似乎隨時會落下雨來。上官凜帶著官差,圍攏在縣郊墓地邊的一隅,一旁的上官紫燕也蹙著秀氣的眉,顯得甚是疑惑不解。
發現齊媒婆屍首的,是一早砍柴的樵夫。齊媒婆的屍首被吊掛在墓地中一棵粗壯的大樹上。她髮絲凌亂、臉色灰白、雙眼微突,擴張的瞳孔中看不到一絲神采。她的嘴半張著,舌從口中吐出來,詭異地垂在唇邊。那被晨露打得略為潮濕的花哨衣衫,包裹在她肥胖的身子上,頭上一朵牡丹依舊綻放得紅艷,彷彿在嘲諷這已逝去的生命。
上官凜面色凝重地指揮著官差,將齊媒婆的屍首小心地放下來,平置於地上,轉向上官紫燕問道:「昨晚青翊那邊,是否有可疑之處?」
上官紫燕搖搖頭:「奇怪,他這幾天都待在房裡,晚上我也派人偷偷盯著他,但沒見他有何異狀。」
「看來這次你是冤枉了人家。」上官凜笑得有些無奈。他為妹妹與青翊之間的誤會化解而欣慰,他能感覺出,這青翊並非普通之人,他不希望妹妹與他為敵,但同時,他又為線索就此斷掉而歎息:「少頃回去就將他放了吧。」
想到之前青翊對自己的種種戲弄,上官紫燕顯得有些不甘心,但她亦明白,查案並非兒戲,於是點了點頭:「不過青翊也曾看到上次趙媒婆死時的現場,我們可以再詳細詢問於他。」
「不知道昨晚有沒有目擊者。」上官凜若有所思道,「我已經派人去城中探查消息。」
「但最近鬧鬼傳言擾得人心惶惶,鮮少有人會在夜間經過這墓地附近,就怕沒有收穫。」上官紫燕顯得有些擔憂。
這話也道出上官凜的憂慮。這時,天邊悶雷滾動,黑雲似乎壓得更低。上官凜抬頭望了望天色,沉聲道:「不管怎樣,我們還是先回去等結果,否則一旦下起雨來,淋到屍首會影響仵作的判斷。」
上官凜留下兩名官差做最後的檢查,自己則和其他人將齊媒婆的屍首運回了縣衙。
縣衙門口,聽到消息的青翊已等在那裡,他愜意地倚靠著衙門口的石獅子,一身鑲繡淡藍色祥雲的白衣,彷彿永遠纖塵未染。見幾人返回,青翊身形不動,只是含笑看著他們緩緩走近,直至大門處,他才起身迎上前。
青翊微微欠身,不失優雅地向上官凜行禮:「大人。」之後直起身,目光暗有所指地看向上官紫燕。四目相觸的瞬間,上官紫燕自然便明白了他眼底那抹勝利的含意。她不服氣地輕聲一哼,別開視線不再理會青翊俊臉上那可惡的笑容。
「我們進去說。」上官凜沉聲說道。
青翊隨著官差也走進縣衙內。看著官差將齊媒婆的屍首抬入了殮房,青翊神色中露出一抹深思。他不急不緩地問道:「大人,現在是否可以確定我並非兇手了?」
「不錯,這皆是誤會一場,還希望青翊公子不要在意,有怠慢之處,下官在此向你賠不是。」
上官凜說著,傾身誠心一禮,青翊忙上前揚手阻止:「大人言重了,不過在下有一個請求。」
「喂,你既然已洗脫了嫌疑,還不馬上離開?」上官紫燕忍不住插話進來。
「紫燕!」上官凜喝止住妹妹,朝青翊歉然一笑,「但說無妨,若是我能辦到,自當在所不辭。」
「我對安平縣最近發生的事情很感興趣,願留下幫忙查案,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這……」上官凜有些遲疑。他難以揣測青翊提出這個要求的用意,是否只是像他自己說的這般簡單?但即便這樣,上官凜對於眼前這個身份成謎的男子多少還是懷有幾分警戒,猶豫著要不要相信他。
許是看出上官凜的心思,青翊又繼續補充道:「反正我在客棧的廂房也已經退掉,暫時無處可去,不如就在大人府上暫時再借住幾日,但青某不會白吃白喝,自當盡心竭力幫助大人查明真相。」
「哥哥,我看這也不失為一個穩妥的辦法。」出乎意料,上官紫燕竟出言贊同。但從她靈動的眼眸中,不難猜測她實則心存不甘,只有青翊留下,她才有機會扳回一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