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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節

伊諾克搖搖晃晃地走到一輛停在附近的車子旁邊,車玻璃碎了,車體佈滿彈痕,看起來像被機關鎗掃射過一樣。「我們應該死了才對,」他驚歎道,說著把一根手指探進車身上的一個洞裡,「為什麼我們沒有滿身洞?」
休說:「你的上衣,老兄。」然後走向伊諾克,從他那件被沙礫覆蓋的毛衣背面拔出一根扭曲的釘子。
「還有你的。」伊諾克邊說邊從休的毛衣裡拽出一根鋸齒狀的長釘。
然後大家都檢查了自己的毛衣,每個人的毛衣裡都嵌入了本該直接穿透身體的很長的玻璃碎片和金屬塊兒——但它們沒有刺穿我們的身體。我們既刺癢又不合身的異能毛衣不防火也不防水,就像長頸鴯猜的那樣。它們是防彈的,救了我們的命。
「我從沒夢到過會有一件這麼寒磣的衣服救了我的命,」賀瑞斯邊說邊用手指夾著毛衣的羊毛檢查,「我想知道能不能用這種羊毛做一件男士禮服代替它。」
然後梅莉娜出現了,鴿子在她肩膀上,盲兄弟在她身旁。這聽起來很難,但憑借他們聲吶般的官能,盲兄弟發現了一道用強化混凝土製成的矮牆,剛好在炸彈爆炸的時候把梅莉娜拉到了牆後。如此一來,只剩兩個普通女孩兒下落不明瞭。但隨著灰塵沉降下來,她們的房子——或者說房子剩餘的部分出現在視野裡,姐妹倆的一線生機似乎也變小了。房子的上層垮掉了,塌落在底層,留下的是暴露的橫樑和冒著煙的碎瓦、一片只剩下骨架的殘骸。
不管怎樣,布朗溫還是跑過去,大喊著姐妹倆的名字,我麻木地注視著她離開。
「我們本可以幫她們,卻沒那麼做,」艾瑪痛苦地說,「我們丟下她們害她們死了。」
「不會有半點改變的,」米勒德說,「她們的死已經被寫進了歷史,即使我們今天救了她們的命,明天也會有別的事要了她們的命——另一顆炸彈,或者一場車禍。她們是過去的人,不論我們怎麼幹預,過去總會自動糾錯。」
「這就是為什麼你不能回到過去殺了嬰兒時期的希特勒來阻止戰爭的發生。」伊諾克說,「歷史會自愈,有趣吧?」
「不,」艾瑪打斷他,「你是個沒良心的混蛋,竟然在這種時候談論殺死嬰兒,任何時候都不該說殺嬰兒。」
「嬰兒時期的希特勒。」伊諾克說,「談論時光圈理論總比變得歇斯底里好,那樣毫無意義。」他眼看著布朗溫爬殘壁,挖廢墟,四處扔瓦礫殘片。
她轉過身朝我們揮揮胳膊。「這裡!」她大叫。
伊諾克搖搖頭:「拜託快去把她弄回來吧,我們還要去找伊姆布萊恩呢。」
「這裡!」布朗溫喊道,這次聲音更大了,「我能聽見其中一個女孩兒的聲音!」
艾瑪看著我:「等等,她說什麼?」
然後大家都跑過去跟她會合。
我們在一塊厚重的天花板碎塊下面發現了小女孩兒,它橫跨在浴缸上,浴缸損壞了卻沒完全倒塌,埃斯米畏縮在浴缸裡——全身濕漉漉、髒兮兮的,而且驚駭失神——但她活著。浴缸保護了她,就像她姐姐保證過的那樣。
布朗溫將厚板抬高,艾瑪伸手進去把埃斯米拉出來。她抱緊艾瑪,一邊顫抖一邊哭泣。「我姐姐在哪兒?」她說,「山姆在哪兒?」
「噓!寶貝,噓!」艾瑪邊說邊來回地搖著她,「我們要帶你去醫院,山姆等會兒也會過去。」這當然是個謊言,我能看出艾瑪說的時候心都碎了。我們活了下來,小女孩兒也活了下來,這是一個晚上的兩個奇跡,期待第三個奇跡似乎有點貪心。
但接下來第三個奇跡或者說類似奇跡的事真的發生了:她的姐姐回答了。
「我在這兒,埃斯米!」一個聲音從頭頂傳來。
「山姆!」小女孩兒大喊。我們都抬頭去看。
山姆正懸在椽裡的一根木樑上。木樑折斷了,呈四十五度角向下耷拉著,山姆在靠近木樑下端的位置,但對我們來說還是太高了,沒人能夠得著。
「鬆手!」艾瑪說,「我們會接住你!」
「我不能!」
然後我靠近察看,看到了她為什麼不能,這讓我差點兒昏過去。
山姆的胳膊和腿都自由地懸著,她不是扒在木樑上,而是掛在上面。她的身體被木樑從中間刺穿了,但眼睛還睜著,而且警覺地朝我們的方向眨著眼。
「看來我是被卡住了。」她平靜地說。
我確定山姆隨時都可能死掉。她處於極度震驚中,因而感覺不到疼痛,但在她身體系統裡輸送的腎上腺素很快就會耗盡,她會變得衰弱,然後死去。
「快把我姐姐弄下來呀!」埃斯米大叫。
她話音剛落布朗溫就去做了,她爬上坍塌的樓梯到達損毀的天花板,然後伸出手抓住那根橫樑。她拉呀拉,憑著她的大力讓橫樑的角度下調,直到折斷的一端幾乎觸到下面的廢墟。這使伊諾克和休得以夠到山姆懸著的雙腿,他們極其徐緩地把她向前滑動,直到伴隨著輕柔的「撲咚」一聲,她從橫樑上掉下來,雙腳著地站了起來。
山姆面無表情地看了看自己胸口的洞,它的直徑幾乎有六英吋,是個完美的圓形,就和刺穿她的橫樑一樣,然而這似乎並不怎麼令她擔憂。
埃斯米從艾瑪懷裡掙脫,朝她姐姐跑去。「山姆!」她一邊大叫一邊伸出胳膊抱住受傷女孩兒的腰,「謝天謝地你沒事!」
「我不覺得她沒事!」奧莉弗說,「我一點都不覺得她沒事!」
但山姆只為埃斯米擔心,並不擔心她自己。她狠狠地抱了抱埃斯米,然後就跪下,伸直胳膊抓住她,察看她身上有沒有傷口和瘀青。「告訴我哪兒疼。」她說。
「我的耳朵有鳴響聲,膝蓋擦傷了,還有一隻眼睛進了點塵土……」
然後埃斯米開始顫抖哭泣,剛才的打擊又一次讓她無法承受。山姆抱緊她,說著「好了、好了……」。
按說山姆的身體有任何機能運作都沒道理,更奇怪的是,她的傷口甚至沒在流血,我以為會有血塊或者有小部分的內臟垂下來,恐怖片裡都是那樣演的,但沒有。相反,山姆看起來像一個被巨大的打孔機攻擊過的紙娃娃。
儘管每個人都渴望一個解釋,但我們決定給兩個女孩兒片刻屬於她們自己的時間,在一段禮貌的距離外驚愕地凝視著她們。
不過,伊諾克對她們就沒那麼彬彬有禮了。「對不起打擾一下,」他擠進她們的私人空間說,「但能請你解釋一下你怎麼會還活著嗎?」
「這沒什麼大不了,」山姆說,「不過我的裙子可能不能要了。」
「沒什麼大不了?!」伊諾克說,「我可以透過你看個一清二楚!」
「的確有點疼,」她承認,「但大約一天以後它就會癒合,每次都是這樣。」
伊諾克發狂地大笑起來:「每次?」
「以異能人的名義,」米勒德輕聲地說,「你們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對吧?」
「她和我們一樣。」我說。
我們有問題要問,許多的問題。當埃斯米的眼淚開始消退時,我們鼓起勇氣問她們。
山姆意識到了自己是異能人嗎?
她知道自己和別人不同,她說,但從來沒聽過異能這個術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