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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節

現在他們要把我們浪費掉,帶我們到某處刑場,審訊一番,然後棄屍。而如果休愚蠢到跟著我們——如果那只圍著我們的隊伍飛來飛去的蜜蜂意味著他在附近的話——那麼他們也會殺了他。
上帝啊,幫幫我們吧。
當士兵們命令我們離開大路走上一條田間小道時,倒地的馬已經在我們身後很遠的地方了。那不過是條人行小徑,只有幾英尺寬,於是本來在我們旁邊乘吉普車前行的士兵不得不停車步行,一個走在前面,兩個跟在我們後面。在我們兩邊儘是雜草叢生的荒野,夏末的昆蟲嗡嗡地飛在繁茂的野草間。
是個赴死的美地。
過了一會兒,田邊有一間茅草頂的小屋映入眼簾。他們要在那裡下手,我想,他們是要在那兒殺掉我們。
我們走近小屋,門開了,一個士兵從屋裡走出來。他和我們身邊那幾個穿戴不一樣:戴的不是頭盔而是黑簷的軍官帽,身上的槍也不是步槍,而是帶皮套的左輪手槍。
這個是個軍官。
當我們走近,他站在小道上,踮著腳搖晃,露齒而笑,笑容一閃而過。「我們終於見面了!」他大聲喊道,「你們沒少讓我們繞圈子,但我知道我們最後會抓到你們的,只是時間問題!」他又矮又胖,看起來很孩子氣,稀疏的頭髮淺得發白,而且充滿邪氣、活潑的能量,像打了雞血的幼童軍領袖。但我看著他的時候想到的只有:禽獸。惡魔。兇手。
「進來,進來,」軍官說著拉開小屋的門,「你們的朋友們在裡面等著呢。」
當士兵推著我從他身邊經過時,我瞥見了繡在他襯衫上的名字:白。和白色的白一樣。
白先生。或許這是個笑話?他身上看不出半點真誠;他身上最缺的就是真誠。
我們被推進屋裡,聽著喊叫站到一個角落裡。小屋裡唯一的房間沒有傢俱,擠滿了人。貝克希爾和他的手下背對牆壁坐在地板上。他們遭受了虐待,渾身青腫,流著血,一副挫敗的樣子,無精打采地坐著。有幾個人不見了,包括貝克希爾的兒子。看守的是另外兩個士兵——也就是,加上白先生和押送我們的三個,一共六個。
貝克希爾引起了我的注意,他對我沉重地點了點頭。他雙頰滿是紫色的瘀傷。對不起,他用口型對我默念道。
白先生看到了我們的互動,直接跑到貝克希爾面前:「啊哈!你認出這些孩子了?」
「沒有。」貝克希爾說著低下頭。
「沒有?」白先生假裝很震驚,「但你對那個孩子道歉了。你一定認識他,除非你有對陌生人道歉的習慣?」
「他們不是你要找的人。」貝克希爾說。
「我看他們就是。」白先生說,「我認為這幾個正是我們一直在找的孩子。除此之外,我還認為他們昨晚是在你的營地裡過夜的。」
「我告訴你了,我以前從沒見過他們。」
白先生舌頭發出嘖嘖的響聲,好像一個不滿的老學究。「吉普賽人,你記不記得我保證過,如果發現你對我撒謊我會怎麼做?」他從腰間拔出一把刀抵在貝克希爾臉頰上,「沒錯!我保證過會把你說謊的舌頭割下來餵我的狗,而我總是信守承諾。」
貝克希爾與白先生四目相對,他無所畏懼地瞪著白先生那盯著他的空洞雙眼。時間在難以忍受的沉寂中流逝。我的眼睛緊盯著那把刀子。終於,白先生擠出一絲笑容,又得體地直起身來,打破了沉寂。「不過,」他興高采烈地說,「重要的事先來!」他轉身面向押送我們的士兵,「他們的鳥在你們誰身上?」
士兵們面面相覷,一個接一個地搖頭。
「我們沒看到鳥。」那個在火車站俘虜我們的士兵說。
白先生的笑容遲疑了,他跪到貝克希爾旁邊。「你跟我說過他們帶著那隻鳥。」他說。
貝克希爾聳聳肩:「鳥有翅膀,它們可以飛走。」
白先生冷不防地用刀刺進貝克希爾的大腿,迅速而無情,白刀子進紅刀子出。貝克希爾又驚又疼地哀號起來,抱緊他的腿側翻在地,鮮血直流。
賀瑞斯嚇暈了過去,滑倒在地上。奧莉弗倒抽了一口冷氣,摀住雙眼。
「這是你第二次對我撒謊。」白先生說著用一塊手帕把刀片擦拭乾淨。
我們其餘人咬緊牙關保持緘默,但我能看到艾瑪在伺機報復,她雙手在背後握緊,這樣才讓它們自在些,熱乎起來。
白先生把血淋淋的手帕丟到地上,將刀滑回刀鞘裡,然後起身面對我們。他似笑非笑,睜大雙眼,一條連心眉挑成了大寫字母M。「你們的鳥在哪兒?」他平靜地問,他越是假裝友好,我就越嚇得要死。
「她飛走了,」艾瑪痛苦地說,「就像那個人告訴你的那樣。」
我寧願她什麼也沒說;現在我恐怕他會單獨對她用刑。
白先生走向艾瑪。「她翅膀受傷了。就在昨天還有人看到你們跟她在一起,她離這兒不會遠。」他清了清嗓子,「我再問你一遍。」
「她死了,」我說,「我們把她扔進了一條河裡。」
也許如果我比艾瑪更令他生厭,他就會忘記她曾經說過什麼。
白先生歎了口氣。他右手劃過手槍皮套,在刀把兒上徘徊,然後在皮帶的銅扣上停下來。他放低聲音,彷彿即將說出的話是只給我一個人聽的。
「我知道問題出在哪兒了。你們認為對我誠實什麼好處也得不到,不管你們做什麼說什麼我們都會殺了你們。我要你們知道,不是這麼回事。不過,本著絕對誠實的精神,我要說:你們不該讓我們追你們,那是個錯誤。要知道,事情本來簡單得多,但是現在每個人都很生氣,因為你們浪費了我們太多時間。」
他向他的士兵們彈了下手指:「這些人?他們非常願意傷害你們。而我呢,卻能從你們的角度考慮問題。很遺憾,我們在潛艇上的第一次會面有些失禮;另外,你們的伊姆布萊恩世世代代用有關我們的不實信息毒害你們的思想,所以你們會逃跑再自然不過了。鑒於所有這些,我願意為你們開個我認為很公道的條件:現在就帶我們去找那隻鳥,我們不僅不會傷害你們,還會送你們到一個好地方,你們在那裡會得到很好的照顧。每天有吃有喝,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床……再也不用像這麼多年來藏在那個可笑的時光圈裡那樣受約束了。」
白先生看著他的手下大笑起來。「你們能相信,他們過去——多少年來著,七十年?——都在一個小島上一遍遍重複同一天的生活嗎?比我能想到的任何一個戰俘集中營都要糟糕。跟我們合作的話,日子會好過得多!」他聳聳肩,回頭看我們,「但是自尊,貪婪的自尊,掌控了你們。想一想,一直以來我們都可以為共同的利益而合作!」
「合作?」艾瑪說,「你們追捕我們!派怪物來殺我們!」
該死,我想,別出聲。
白先生做了個賣萌的鬼臉。「怪物?」他說,「這真傷人。你說的是我啊,你知道的!我和這裡我所有的屬下,我們進化以前都是。你的侮辱,我會試著不往心裡去的,不管是什麼物種,青春期階段很少有討喜的。」他猛然拍手,嚇了我一跳,「得了,言歸正傳!」
他用冰冷的目光緩慢地盯著我們搜尋,彷彿在對我們的軟弱等級做掃瞄。我們當中誰會最先崩潰?誰會真正告訴他有關佩裡格林女士在哪兒的真相?
白先生看準了賀瑞斯。他從昏迷中恢復了神志,但仍然蜷伏在地上發抖。白先生果斷地朝他走去。賀瑞斯聽到他靴子的喀噠聲縮了起來。
「站起來,小伙子。」
賀瑞斯沒動。
「來人把他弄起來。」
一個士兵拽住他的胳膊猛地把他拉起來。賀瑞斯畏縮地站在白先生面前,眼睛看著地面。
「你叫什麼名字,小伙子?」
「賀、賀、賀瑞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