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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節

  「案發的時候,黑曜館外大雪紛飛,地上也是積雪盈寸。如果兇手每次都拿著從現場偷來的物品去戶外掩埋,雪地上會留有他的足跡。而這些足跡,一時半會兒無法消失。只要有人朝窗外看一眼,就可能發現。對於他來說,可能有被識破身份的風險。狡猾如兇手,應該不會選擇這種方式。在館內尋找藏匿之處,對他來講安全得多。」
  聽到這裡,我突然冒出一個想法。假設我是兇手,手裡拿著筆記本電腦,也絕不會用雪來掩埋。這等於毀掉電腦,除非我有理由這麼做。
  「我們回到剛才的問題,兇手為什麼要從現場取走這些物品?在我看來,他們之間毫無聯繫,看不出對兇手有何幫助。他把這些物品,放在古永輝最後消失的房間,是不是有著不可告人的目的?我們再來回顧一下趙警官衝入那間屋子時的情形。那裡的物品有:籃球、銀色的指甲鉗、玻璃相框、迷你電風扇、漢語大字典、口紅、可樂瓶、舊毛毯、木質畫板、鉛筆和東芝T4900CT筆記本電腦。我們取出兇手從被害人那兒偷走的物品,再來看一眼——籃球、銀色的指甲鉗、迷你電風扇、口紅、可樂瓶和鉛筆。你們有沒有發現一個問題?這些物品,和另一組從殺人現場拿走的物品,在某方面有著顯著的區別。也因為察覺了這方面的不同,我才破解了二十年前,古永輝的密室消失之謎!」
  就憑這些毫無意義的物品,就能破解密室消失之謎?我想破腦袋也不知道陳爝葫蘆裡賣的什麼藥。難道古永輝利用了這些東西來實施自己的隱身魔法?還是用什麼不為人知的手法,在短時間內製造出可以翱翔於天空的機械裝置?我越想越覺得離譜,越想越覺得不可思議。我最終還是放棄了掙扎,把目光投向陳爝。
  「兩組物品間最大的不同在於,另一組『不平穩』。」陳爝看著我們,露出狡黠的表情。
  「什麼叫不平穩?」一直沒有說話的趙守仁忍不住問道。
  「簡而言之,就是無法用來墊腳。」
  「墊什麼腳……啊……」趙守仁張大嘴,卻沒有發出聲音。他忽然明白了陳爝的意思。
  籃球、銀色的指甲鉗、迷你電風扇、口紅、可樂瓶和鉛筆,這些東西是無法用來墊腳的。因為他們不平穩,或者體積太小,根本無法讓人站立。反之,羊毛毯、筆記本電腦、相框、字典和畫板,都非常穩當。人可以站在它們上面。
  「大家是否還記得,古永輝消失的房間,亦即祝麗欣現在所住的房間,窗台很高,起碼有140厘米。」講到這裡,陳爝伸手在自己胸口比了比,「大約在我這個位置。我身高一米八二,攀爬這個窗台還是有些吃力的,不借助外物,勉強能夠越過窗台。眾所周知,古永輝的身高和我差不多,所以他爬上窗台,也不需要用這些物品墊腳。那麼,兇手為何要把這些物品留下呢?答案只有一個,兇手自己需要。好,回到這些物品,如果一個人需要拿它們墊腳才能爬上去,那這人得有多矮呢?我們來計算一下,相框高3厘米、畫板高2厘米、字典高8厘米、羊毛毯高0.5厘米、筆記本電腦高5厘米。羊毛毯可以對折再對折,高約為2厘米。這樣的話,將這些物品自下而上疊起來,可供墊腳的高度為20厘米。」
  祝麗欣微微仰起臉,似乎想說什麼,可最終還是沒有開口。
  陳爝用指關節有節奏地敲擊著桌子,嘴上說道:「身高一米八的我可以勉強攀爬過窗台,如果窗台再高5厘米,我也無能為力了。這說明跨過窗台的人必須在一米八以上。既然如此,我們可做一個加法。有誰加上20厘米,可以等於180厘米?首先排除的是鄭學鴻教授,他比我還高一些,完全不需要墊東西。再排除的是王芳教授,雖然身為女性,身高卻有170厘米,也不符合我們對兇手的推測。而剩下的朱建平和柴叔,身高均為160厘米。所以,當年黑曜館殺人事件的兇手,就在你們之中。」
  「你開什麼玩笑!混蛋!」朱建平忍不住吼道,而柴叔卻平靜地看著陳爝。
  「當時難道在房間裡的,不止古永輝,還有兇手?」我趕忙問道。因為在我的記憶中,趙守仁警官敘述的情況是他緊跟古永輝,目送他進入房間後反鎖房門,並沒有其他人和他一同進入屋子。除非兇手一直待在房間裡。
  陳爝把臉轉向趙守仁,問道:「如果我沒記錯,你當時是這樣敘述的。你說,進入黑曜館後,你發現了一個身披浴袍的男人,在你眼前一閃而過,向三樓跑去。你還說男人的浴袍血跡斑斑。是不是?」
  趙守仁點點頭。
  「你有沒有看清那男人的身形?是胖是瘦,是高是矮?」
  趙守仁想了想,搖頭道:「太快了,我……沒有看清……」
  「你為什麼確定,你看見的男人就是古永輝?」陳爝發問道。
  「因為古永輝被捕的時候,身上披著的就是這件斑斑血跡的浴袍。」趙守仁理直氣壯地回答道。
  「如果浴袍有兩件呢?」
  「兩……兩件?」趙守仁皺起眉頭,「你的意思是,當時我目擊到的很可能不是古永輝,而是真正的兇手?」
  陳爝頷首道:「實際上,當你們進入黑曜館的時候,古永輝早就已經跑了。所以他才能在所謂的『五分鐘』內,達到五公里外的地方。」
  「就算是我眼花,把兇手看成了古永輝。但那個男人確確實實進入了房間。你又怎麼解釋他在房間裡消失的事實呢?窗戶打開,窗外雪地上沒有腳印,他是如何辦到的?」也許是過於激動,趙守仁的眼球上佈滿了血絲。
  「這是兇手的詭計。」陳爝毫不猶豫地說道。
  聽眾們再次騷動了起來。趙守仁驚訝地睜大了眼睛,仔細聆聽著陳爝的推理。
  「進入黑曜館後,我曾經去過祝麗欣的房間。爬出窗外時,我嘗試伸手去抓窗戶上方的屋簷,可惜距離太遠了,我完全碰不到。況且館外的牆壁非常滑,根本不適合攀爬。房間左側雖然有窗戶,可即便把隔壁的窗戶打開,用手抓住這扇窗,而另一隻手去夠隔壁的窗框,還是有一段距離的。我幾乎要成功了,就差幾厘米。那作為普通人的兇手,到底是怎麼做到的呢?」
  陳爝有意無意間,偷看了一眼趙守仁。
  我隨著他的目光望去,只見趙守仁緊繃著臉,脖子上青筋暴起,表現出了內心中的極度緊張。
  困擾他二十年的謎底就要揭曉,他怎麼能不激動,不緊張。
  「矩形的對角線,比它另外四條邊都長。」
  陳爝在眾人的面前開始緩緩踱起了步。顯然所有人都沒能明白他這句話的意義。陳爝沉默了片刻,目光在屋中來回掃過,觀察著大家的反應。
  確認我們沒有弄懂他的意思後,他才繼續補充道:「黑曜館的窗戶是長方形的,如果平穩推開窗,對於隔壁房間來講,它的長度至多是窗框的邊長。可單單一條邊,太短了,兇手必須延長它。於是,在密室消失案之前,兇手就在隔壁房間,亦即對現在王芳所住的房間的窗戶動了手腳!他拆卸下了窗戶上下兩個鉸鏈中的一個,令窗戶向外傾斜,這樣就延長了窗框的長度。當趙守仁目睹兇手跑進房間後,兇手先是反鎖房門,然後打開窗戶——他必須打開窗戶,不然就無法表演這起『密室消失』的好戲!接著,他用羊毛毯、字典、筆記本電腦、相框和畫板疊在一起作為墊腳的工具,然後借助它們爬上窗台,再打翻這些墊腳的物品。他故意把屋子裡弄得雜亂不堪,隨手堆砌了許多無用的物品,就是想以此來擾亂警方,誤導調查,掩蓋他的真實意圖。接著,兇手用手抓住窗框,輕易地就爬到了王芳的房間。因為傾斜的窗戶大大縮短了兩扇窗戶間的距離。到達王芳房間後,兇手做了一件大膽的事情,也正是至今警方未能破獲這起『密室消失案』的原因。他耐著性子,冒著風險,在王芳的屋子裡把窗戶的鉸鏈重新安裝好。天衣無縫!修復完畢的窗戶毫無痕跡,即使警方的偵查員也沒能看出問題。兇手就此完成了一場天衣無縫的魔術表演。」
  趙守仁臉色鐵青,靜靜地看著陳爝。我知道,此刻他的心情是複雜的。醞釀了片刻,趙守仁才重重出了口氣,隨即大聲笑了起來。
  三
  「原來如此,這樣就說得通了。趙守仁目擊的浴袍男不是古永輝,真正的古永輝在警方進入黑曜館之前就離開了。」鄭學鴻慢條斯理地說。
  「我的問題是,兇手為什麼要做這種事呢?費盡心機地製造一個密室,有意思嗎?」王芳趁機開口問道。
  陳爝用手指了指太陽穴,冷靜地說道:「乍看之下,我們會覺得兇手這裡有問題。誠如王教授所言,兇手這樣做有什麼意義呢?兇手製造密室的動機,必須要我們靜下心來,細細思量一番,才能體會其真正的含義。很明顯,兇手一手炮製這出『黑曜館連環殺人事件』的初衷,在於誣陷古永輝。他對古永輝恨之入骨,單是抹黑他,不足以解心頭之恨。他要做的,不是讓『兇手』古永輝只上一兩天的報紙頭條,而是永遠背負殺人犯的惡名,他不希望人們淡忘他。可時間是無情的,人們只道古永輝是個瘋子。熱鬧過後,留下的是一片唏噓,若干年後或許沒人再會知道古永輝是誰。這是兇手不能忍受的,他要人們永遠記得古永輝。我們可以換位思考一下,什麼事件會讓人們一直反覆地回憶?未知的、神秘的事件,每年都會有人把這些案子挖出來,重溫一遍,如十二宮殺手14、如開膛手傑克15。所以,如果將『黑曜館殺人事件』披上一層超自然的面紗,那樣人們才不會遺忘它。」
  我不知道如何形容這時候的心情。需要多大的恨意,才會設下這樣的局。兇手對於古永輝的恨,真是切骨之恨。他不要古永輝的性命,而是要讓他名譽掃地,遺臭萬年。他深知,對於古永輝這樣的人,是把名譽看得比性命還重要的。另外,困擾警方二十年的謎案,竟然在陳爝三言兩語下就解決了,這也讓我對陳爝刮目相看。而現在,我迫切想知道兇手是誰!他的犯罪計劃,竟讓我背脊感到陣陣寒意。
  「讓我們回到眼下的案子。」陳爝又自顧自踱起步來。
  之前的推理帶來的驚愕尚未消化,第二波又向我襲來。我感覺自己就像風暴中的一葉扁舟,忽上忽下,忽左忽右,無所適從。唯一能做的,只是毫無主見地跟隨著陳爝的思維,在風雨中激盪。
  「兇手把古陽殺死在紅色房間之中,這無疑是對古永輝再一次的復仇。殺死古永輝,似乎並不能平息兇手的憤怒。特別是在古陽意欲為古永輝翻案之後,兇手的怒火再一次被點燃了。古永輝血脈不斷,兇手誓不罷休。帶著這樣的心情,他再次回到了這裡,一個二十年前他曾經展開殺戮的地方。」
  「你能不能說重點?」朱建平在一旁插嘴道。
  「我怎麼說話,不需要你來教。」陳爝面無表情地回道。
  朱建平雖然一臉的不快,但之後也沒再說什麼。
  陳爝繼續說:「在講述這起神秘的密室殺人案之前,請容許我先講述一下陶振坤的案件。至於原因,待我講完之後,各位自有分曉。陶振坤一案在我看來,真是莫名其妙,完全出乎意料之外。我相信不僅我這麼想,兇手也這麼想。我認為兇手的目標,只有古陽一人而已,為什麼要殺死陶振坤呢?如果兇手有必須殺死陶振坤的理由,那也只有一個,就是陶振坤的存在,直接威脅到了兇手的身份!」
  「你是說陶振坤早就知道誰是兇手了?」王芳大吃一驚,抬起頭來望著陳爝。
  「恐怕是的。」陳爝一臉平靜地說。
  「聽你們這麼說,我似乎也想起來了。那天我和祝小姐從天台下樓,就看見陶振坤匆匆忙忙地跑回房間,像看見了什麼不得了的事。具體幾點我倒是忘了,不過陶振坤的表情我記得清清楚楚。是不是,祝小姐?」我把臉轉向祝麗欣,她表情嚴肅地朝我用力點了點頭。
  「陶振坤一定是被兇手滅口的。他手上掌握了指證兇手的證據,之後被兇手發現了。但是陶振坤卻沒有告訴我們,他可能是以此來脅迫、恐嚇兇手,於是他們之間達成了一個互惠互利的協議。但最後,兇手單方面撕毀了條約,殺了他。很奇怪,兇手在陶振坤房間殺死他之後,脫光了他的衣服,又模仿二十年前的行為,把整個房間刷成了紅色。兇手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呢?兇手為什麼要脫去死者的衣服?而這次的紅色房間,又和二十年前的紅色房間有什麼聯繫?有一點是肯定的,兩次行為的動機必然不同。兇手不需要像從前那樣匿藏一堆物品,他有新的動機。那麼,兇手的動機是什麼呢?我們暫時把死者被脫去衣物這一現象晾在一旁,先來分析兇手製造紅色房間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