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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節

  「不是我想放棄,而是……根本沒有勝算。」趙守仁淡淡地回答。
  「我倒不這麼認為,難題就是用來攻克的。趙警官,其實我很欣賞你。在你的身上,有普通人沒有的毅力,這點倒和我們數學家很像。安德魯·懷爾斯9如果懼怕費馬猜想,那麼費馬大定理十就無法被證明!格裡戈裡·佩雷爾曼11如果在龐加萊猜想12面前止步,也不會有之後的學術榮耀!你要堅持當初的堅持,案件一定會被解決的!」陳爝鄭重地說道。
  趙守仁苦笑道:「我是很想堅持下去,我也確實這樣做了!我不顧同事的反對來到黑曜館,就是想阻止這一切,可結果呢?越來越糟!我的信念已經開始動搖了……」
  「趙警官,你信不信我?」陳爝露出了嚴肅的表情。
  一陣沉默。
  「我知道你很能幹,你的想像力和推理能力也令我驚訝!難怪你會成為市公安局的特別顧問,真是名不虛傳!可是這次的案子很特別,我沒有懷疑你的能力,但它真的是無法被解決的。你可以說是我怕了,我也確實怕了。我不想再有殺戮,不想再看到有人死。陳教授,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趙守仁的語氣中帶著一絲悲涼。
  「我不會放棄的,而且,我需要你的幫助。」陳爝直視著他。
  「對不起,我不想再面對屍體了。我幫不了你。」趙守仁看了陳爝一眼,隨即低下頭。我想,他應該是無法面對陳爝熱望的眼神吧。說完這句話之後,趙守仁就離開了房間。看來陶振坤的死對他打擊之大,遠遠超過我的想像。這件事使我知道,人一旦失去了信念,就會變得非常脆弱,一陣風就能把你吹到。
  「韓晉,你認輸嗎?」陳爝低著頭,用不帶半點感情的聲音問道。
  「我?」我指了指自己的臉,茫然道,「陳爝,你在和我說話嗎?」
  「我不認輸,我會贏的。兇手只是普通人,普通人就一定會犯錯!韓晉,我們一起把他的錯誤挖出來,揭穿他的真面目吧!」自信再次回到了陳爝的雙眸之中,這正是我所期盼的。我說過,陳爝真正可怕之處,不在於他神乎其技的推理能力,而是他那永不服輸的毅力。
  「好!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儘管吩咐!」我大聲回應陳爝,語氣非常激動。
  陳爝忽然露出一臉鄙夷的表情,戲謔道:「韓晉,我隨口說說的,你為什麼這麼入戲?喊得這麼大聲?」被陳爝戲耍,也不是第一次了。我只是沒想到,今後竟會如此頻繁地被他鄙視、嘲笑,甚至玩弄。
  陳爝提議想先去一樓的雜物間看看。
  雜物間佔地面積不大,燈光灰暗,但被柴叔打掃得還算乾淨,至少沒有太多灰塵。靠右側是一排舊衣櫃,左側是一排矮櫃。陳爝打開舊衣櫃,衣櫃中掛著一些過時的衣物,還有浴巾浴袍之類的東西。另一個則存放著兩件偏大的雨衣和套鞋。陳爝蹲下身子,打開矮櫃的門。矮櫃被各種雜物塞得滿滿的,有舊報紙、鞋盒、文件夾和一些舊雜誌。我記得柴叔跟我講過,矮櫃中有許多雜物,都是二十年前的東西。櫃子沒有一點空隙,在二十年前也是這樣。陳爝沿著一排矮櫃,一扇扇門地打開,終於找到了油漆桶。
  這兩罐金屬桶中的紅色油漆,基本上都被用完了。
  陳爝拿出不知從哪兒弄來的捲尺,開始量矮櫃的空間。矮櫃裡分兩層,每層大約高30厘米,深40厘米,取出油漆桶後,測量出的寬度約為40厘米。他又測量了油漆桶的長寬,一桶油漆高為25厘米,直徑為18厘米。我問陳爝,為什麼要測量這些東西,他沒有和我解釋,似乎陶醉在自己的思想中。他思考的時候就是這樣,我也無意打擾。
  測量完畢後,陳爝像是想起了什麼,讓我去把趙守仁給他的一沓厚厚的案件資料拿來。反正我也習慣了他的差遣,便小跑上樓去取資料。此時,我心中又有幾百個問號。像陳爝這種喜好賣關子的人,做這些事的原因,不到最後一刻他是不會告訴我的。
  拿到資料,陳爝把文件夾扔在一旁,將紙張鋪在地上,便開始用黑色的自來水筆記錄著什麼。我發現他正在物品一欄中標記符號,然後把標記出的物品信息謄寫到筆記本上。我努力伸長脖子,才勉強看清他寫下的文字:相框,長20厘米,寬15厘米,高3厘米;畫板,長38厘米,寬35厘米,高2厘米;字典,長20厘米,寬14厘米,高8厘米;羊毛毯,長70厘米,寬70厘米,高0.5厘米;東芝T4900CT筆記本電腦,長35厘米,寬26厘米,高5厘米。
  寫完後,陳爝的心情好了不少,嘴裡開始哼起難聽的曲子。他把兩罐空油桶重新塞進矮櫃中,然後把散落在地上的資料整理分類,重新用文件夾裝好。我很知趣,沒有多問。不過據我觀察,他一定是又發現了什麼重要的線索。
  「接下來,必須搞清楚兇手為何要把現場裝飾成紅牆!」剛離開雜物間陳爝就對我說。
  「他是瘋子唄!」
  「韓晉,你錯了,兇手不僅不瘋不傻,還特別聰明呢!」
  「哪裡聰明了……」
  「普通人一定會認為,兇手將牆壁刷成紅色,是一種個人標記。就好比美國罪犯理查德·拉米雷斯13那樣,在屍體上留下倒轉的五角星,作為殺手的標誌。這樣大家都會認為,古陽和陶振坤的死是有某種聯繫的,都有某種儀式感。實際上,我倒認為『紅牆標記』是兇手的一種心理誤導,為的是把調查引入歧途。而且,我還是那句老話,兇手這麼做一定有他的理由,他非這麼做不可!」陳爝彎下腰,伸手彈去膝蓋上的塵土。他忘了剛才是跪在地上書寫的。
  「你的意思是,兇手用油漆塗牆,是有非做不可的理由?」我難以置信。
  「是的,他不這麼做的話,可能會被抓住。」
  「那二十年前的案子呢?兇手沒有殺古永輝,為什麼要在牆壁上刷上紅色油漆?難道也是非做不可?」
  「是的。」
  「那跨越二十年的刷牆行為,動機是不是相同呢?」
  「目前還不知道。」陳爝突然停下腳步,視線看著前方,「我覺得我離真相越來越近了,近到觸手可及,可惜還差那麼一點點。我現在就只需要那麼一點點靈感!」
  「你是不是已經知道兇手是誰了?」
  「八九不離十。」
  「究竟是誰?快告訴我!」我拉扯著陳爝的衣袖,神色緊張道。
  「我沒有證據,不能瞎講。因為我目前所做的假設,只是空中樓閣而已。隨時都可能被我自己推翻。連我自己都說服不了的推理,我怎麼可能拿出來現眼呢?」陳爝看著我,語氣真誠地說,「不過你放心,如果我掌握了新的線索,並用邏輯推理證明誰是兇手時,韓晉,我會第一個告訴你的。」
  事實證明,陳爝再一次欺騙了我。
  三
  離開雜物間,我上了三樓。內心深處,我還是很擔心祝麗欣的。
  一個女孩遇上這種事,不知會對她的心理造成怎樣的損害。走近門口,伸出手想叩門,我的心中忽然萌生了退意。該怎麼面對祝麗欣呢?對她特殊的感覺讓我變得很猶豫。我想幫助她,保護她,為她做任何事,可古陽的身影卻在我腦海中揮散不去。他像是對我說,在這種惡劣的情況下,我還惦記著別人的女友,真不是個東西。我轉過身準備離去,房門卻「吱嘎」一聲打開了。
  門後是祝麗欣那張秀麗的臉龐,額頭上還貼著幾縷濕發。
  「韓先生,你來找我?」祝麗欣像只受驚的小鹿,怯生生地問道。
  「我在客廳裡沒見到你,王教授說你回房了,我想來看看你,確定下是否安全。現在的情況你也知道,不能放鬆警惕。」我撓了撓頭,半天才憋出一句話來:「哦,我沒事。」
  我注意到祝麗欣手上還拿著條白色的毛巾,一直在擦拭頭髮。
  「你在洗澡嗎?」我問。
  她點點頭:「昨天吃過晚飯後,自來水就沒了。」
  「昨天停水了?」我訝異道。回想起來,昨晚我和陳爝都沒洗澡,去樓下做飯用的也是桶裝的純淨水。
  「昨天晚上沒能洗澡,身上臭烘烘的呢。剛才多虧柴叔替我燒了好幾壺水,讓我在浴缸裡泡了泡,不然真受不了。」祝麗欣說話間甩了甩頭髮,我感到有些許小水珠灑在了自己的臉上。很奇怪,我竟然很喜歡這種感覺。
  「啊,太失禮了。請進來坐吧!竟然讓你在門外站這麼久!」祝麗欣瞪大眼睛,像是做錯事一般,不停對我道歉。
  祝麗欣坐在床上,然後招呼我坐對面的椅子。見她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睡衣,我連頭都不敢抬,生怕無意間看了不該看的,唐突了佳人。我進屋後,故意把門虛掩,沒有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