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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節

  站在陳爝房間門口的,是物理教授鄭學鴻。他看見陳爝從我屋子裡走出來,顯得有些意外。不過驚訝的神色一閃而過,沒有在他臉上逗留很久。
  「鄭教授,您找我?」率先開口的是陳爝。
  鄭學鴻點點頭,接著說:「我有一些事情想和你談談。」
  「沒問題,進我房間談吧。」陳爝推開房門,請鄭學鴻進屋。可鄭教授似乎有些顧慮,只是站在原地,看了我一眼。
  陳爝領會了他的意思,哈哈笑道:「鄭教授,既然你相信我,也請你相信韓晉。」
  我忙擺手,說:「我還是先迴避一下吧!」
  鄭學鴻聽陳爝這麼說,也拍了拍我的肩膀,示意我和他們一同進屋。
  我們三人坐下後,鄭學鴻取下眼鏡擦拭,戴上,又取下,如此反覆多次,這些舉動令他看上去有些緊張。燈光下,他的臉像是被刷上了一層厚厚的菜油,略有反光,一副很久沒有洗臉的樣子。陳爝給我們泡了紅茶,然後坐在沙發上。和之前的懶散不同,此刻的他,表情有些嚴肅。
  「陳教授,剛才聽了你的推理,我十分震驚。」鄭學鴻抬起頭,表情有些僵硬,「回房之後,我又把你的話在腦子裡過了一遍。你的推理天馬行空,很有想像力,非常精彩。不管怎麼說,我沒有能把這些信息整理在一起的能力,即便你是錯的,我也及不上。所以我認為,如果我們之中只有一個人能看穿案件的真相,那就只有你了。」
  「鄭教授過譽了,我也只是提出一個可能性而已。」
  「我倒認為你的推理非常有說服力。每個細節都相互印證,就像親眼所見一般真實。陳教授,你讓我大開眼界啊!」鄭學鴻由衷地讚歎道。
  「愧不敢當,愧不敢當。」陳爝移開視線,不去看鄭教授的臉。某些時候,陳爝顯得非常靦腆。鄭學鴻是個老頑固,和他接觸過你就會知道,他吝嗇誇獎,就像老葛朗台7對待他的金幣一樣。所以他能認同陳爝,真是一個奇跡。
  「沒想到會是這樣。」沉默片刻,鄭學鴻又抬起了頭,「活這麼大把年紀,什麼事沒經歷過?我從前就喜歡講這話。但現在看來,真是可笑之極。」
  我偷看了陳爝一眼,心想他是不是和我一樣,對鄭教授的話不明所以。陳爝沒有接他的話,只是靜靜等待著什麼。
  「如果我告訴你,我認識古永輝,你會怎麼想?」鄭學鴻試探性地看著陳爝。
  「很正常。」
  「那如果我再告訴你,我和古永輝不單單認識,還是一生的摯友,你會怎麼想?」
  「也很正常。」
  鄭學鴻突然笑了起來,對他說:「陳教授,你真的很有意思。」
  「鄭教授,您來我這裡,不會只想對我講這句話吧?」陳爝也在笑。
  「當然不是。」
  「你想和我說古永輝的事?」
  「是的。只是我不確定這和當年的案件有沒有關聯,或許你能看出端倪。你的洞察力和推理能力都很強,是我見過最厲害的。」
  「湊巧而已……」見到陳爝難為情,我情不自禁地笑了出來。
  鄭學鴻沒有笑。他不僅沒笑,表情反而越發凝重了。他把臉別向一邊,似乎在追憶遙遠的往昔。過了好久,他才回過神來,清了清嗓子。
  「除了方慧,古永輝還有很多女人。」
  「你是說古永輝有外遇?」陳爝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很平靜。
  「和所有有錢人一樣,古永輝也很濫情。一個女人根本滿足不了他,他的佔有慾非常強烈。原本斯人已去,我不想背後非議好友。可茲事體大,我不得不說出來。」
  「什麼?」他的話勾起了我的興趣。
  「古陽不是古永輝親生的。」鄭學鴻的這句話,像是在我心中扔下了一顆重磅炸彈。
  二
  「我比古永輝大十歲。」鄭學鴻拿起桌上的紅茶,潤了潤嗓子,「我們1980年就認識了,在一個朋友家。那時我就覺得他不是普通人啊。古永輝非常善於辯論,只要和他觀點不一致,他總能和你爭論上一天一夜。現在想來當年真是精力充沛啊,我和他上至國家政策,下至文學藝術,爭得面紅耳赤。正所謂不打不相識,之後我們就成為了莫逆之交。不過,我畢竟是搞學術的,和他這麼一個生意人不能走得太近。但私下裡,我們聯絡相當頻繁。他遇上什麼不痛快的事,也常常會給我來電話,能力範圍之內的,我也一定會幫助他。」
  對於鄭學鴻和古永輝的故事,我表示非常驚訝,但陳爝卻很鎮定。
  「別看他是個商人,但對於文藝的愛好可不下於我。對了,他還是個棋癡呢!每當我休假的時候,他總會來我家和我對弈幾局。論棋力,剛開始他是遠不如我的。但古永輝這個人,恐怖的地方就在於異常的執著,做什麼事都投入百分百的精力。對於圍棋也是這樣。幾年之後,他竟然能和我殺得難解難分,有時還能勝我一兩子。他好勝心極強,有一次,我吃了他一片大龍8,他竟當場和我翻臉,摔了手上的棋子就走了。過了好幾天才來向我道歉,承認自己棋品差。其實我知道,他是輸不起的,無論在圍棋上,還是在愛情上。
  「古陽的母親方慧是個極美的女人,直到今天我還是這麼認為。她真人比照片好看不知道多少倍,一顰一笑都光彩照人。如果說男人對這樣的女人不動心,我是不相信的。古永輝也是男人,我認識他的時候,他還在追求方慧。那時候追求方慧的人很多,競爭相當激烈。方慧是個內斂的女人,她很害羞,所以對眾多追求者的態度是很冷漠的。最終她被古永輝的毅力打動,兩人於1986年結婚。可就在結婚那年,古永輝卻有外遇了。」
  鄭學鴻低下了頭,顯得很失望。
  「有這樣的美女老婆,還會有外遇?」我不禁瞪大了眼睛。
  鄭學鴻對我笑笑,說:「小韓,你還沒結婚吧?」
  我一時沒有明白他問題的用意,不過還是點了點頭。
  「結婚後你就會知道,其實婚姻並不美好。」鄭學鴻繼續說,「兩個生活習性完全不同的人,住在同一個屋簷下,又要相互遷就對方,其實是非常困難的。所以夫妻為了瑣事吵架,沒有誰對誰錯,因為原本就是不同的人嘛。因為容貌或者財富的吸引,他們走在了一起,可愛情改變不了本質。什麼是愛情?其實愛情根本不存在!所謂的一見鍾情也只不過因為對方的身高、相貌、財富和其他特質,打從心底的愛不需要看外表?簡直是笑話!人類原本就是動物,人類身上的動物性永遠無法剔除!本質上,我們和馬和牛和豬沒有區別……不好意思,我扯遠了。我想告訴你的是,世界上很少有夫妻相濡以沫到老的。更別提在我們那個年代,離婚是不可能的,結婚是媒妁之言,還談愛情?即使像古永輝和方慧那樣,由自由戀愛走到了一起,婚後照樣會有問題。」
  「總之,外遇就是不對!男人應該對女人負起責任!」我言之鑿鑿地說。
  「世界上有沒有對妻子絕對忠誠的男人?」鄭學鴻盯著我的眼睛說,「當然有,但我可以肯定地告訴你,是極少數的。你還年輕,或許無法體會我這些話的意思。我是從你這個年紀走過來的,我和我的老伴也沒有離婚。但你問我愛不愛她?我當然愛,可我也確定,和當初結婚時候的愛完全不同,現在是一種依賴,是親情。」
  「我能理解,可古永輝在不到一年的時間裡就在外面找女人,這未免太薄情了吧!」嘴上雖這樣講,我仍然無法理解鄭教授。
  「他愛方慧,這我知道。但他也愛白艷。」
  「白艷?」我歪著頭問,「是古永輝在外面包養的女人?」
  聽我這麼一說,鄭學鴻搖搖頭:「白艷是有夫之婦。」
  「什麼!」我簡直不敢相信,古永輝竟然和有夫之婦有染。這讓古永輝在我心中的形象一落千丈。
  「這件事說來話長。白艷雖然沒有方慧這麼驚艷,可也是個出色的美女。如果說方慧是熱情的玫瑰,那白艷就是安靜的牡丹。白艷是古永輝的私人秘書,從成都來上海念的大學。古永輝與她朝夕相對,自然有了感情。可是白艷卻是一個有原則的女人,對於古永輝的追求,她都婉言拒絕。一方面她知道古永輝即將和方慧完婚,另一方面,她自己也有一個對她萬般呵護的丈夫。如果事情就這麼完結,那也不錯。可我之前講過,古永輝好勝心極強,在愛情方面也是如此,所以……所以……」鄭學鴻有些說不下去了。
  「古永輝在違背白艷意願的情況下,侵犯了她?」陳爝把身體微微前傾,說道。
  鄭學鴻沉痛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