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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節

  他見我動手,面色突然一變,忙喊:「你幹嗎?想打人?」
  我咬牙道:「快對王教授說對不起!」
  「我就……就不道歉!」朱建平雙腿打顫,連說話的聲音都有些飄。
  陳爝走上來把我和朱建平推開,沒說什麼。朱建平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撂下一句「走著瞧」,便灰溜溜地上樓了。陶振坤也一丟筷子,發脾氣道:「一個個都不正常,我下次給你們都開點藥!這飯不吃了!」說著便離開了餐廳。鄭教授似乎沒受影響,閉著眼睛享受著美食。他見陶振坤和朱建平走開,笑著對王芳說:「他們不吃,我們吃。」
  王芳被朱建平罵了一句,心裡極不痛快,雖然點頭回應鄭教授,但心裡總不是滋味。她只是坐在飯桌前,一口也吃不下了。
  最後,大家不歡而散。
  四
  吃過晚飯,我和陳爝坐在大廳裡聊天,王芳和趙守仁也在。
  原本古陽召集我們在此,是想讓我們助他破解二十年前的命案。可調查還未有進展,他卻先一步而去。諷刺的是,在場的所有人都對古陽被殺一案無能為力。我想,古陽一定沒有料到自己會出事吧?兇手殺死古陽的動機又是什麼呢?館內眾人的臉龐一一閃過我的腦海,真不敢相信殺人魔就在我們之中。
  「我辜負了古陽,不僅沒能查明二十年前的案子,還搭上了他的性命。」難得見到陳爝認錯,或許這也是他這輩子第一次吧。
  「這怎麼能怪你呢?誰都不想的。」王芳安慰道。
  「他很信任我。」陳爝低下頭,玩弄著手中的筆記本。這本筆記,記載著古永輝最後的手筆。
  「誰會想到,在同一現場會再次發生殺人事件?」王芳反問一句後,看了一眼身邊的趙守仁,「也就趙隊長察覺到了危險。但具體是什麼感覺,他也說不上來。」
  趙守仁摁滅了手中的煙,沉聲道:「別說我迷信,我一直覺得這棟房子不正常,有一股神秘的力量。用上海話說是『觸霉頭』,它有一種特別的磁場,總是吸引不詳的事物。哎,我也很難用言語說清。」
  「是刑警的直覺吧?」我突然問道。
  趙守仁衝我點頭:「也許是吧。不過,我是不相信魔鬼棲息在館內這種鬼話的。罪孽一定是人類犯下的,只是把現場製作成密室故意引開我們的視線罷了。只要是人做出來的密室,就一定有破解的方法。陳教授,你說是不是?」
  陳爝低著頭,似乎在想著什麼,沒有聽見趙守仁的問話。
  趙守仁又繼續說了下去:「有人說,歷史就是不斷地重演。你看單是這黑曜館,就發生過兩次跨越二十年的殺人事件。我在想啊,當年館內的那些人,明星也好,作家也好,當他們發現第一具屍體,並得知自己出不了黑曜館時,是什麼樣的心情?」
  王芳說:「人的想法總是類似的。我們此時在想些什麼,他們當時就想什麼。」
  1994年的冬天,當古永輝打開黑曜館的大門,歡迎賓客駕臨時,那些人一定不知道,為他們敞開的其實是通往地獄之門。那個時候,他們在館內說過哪些話?如何求救?有沒有人扮演福爾摩斯,試圖在他們之中尋找出兇手呢?最後剩下的那個死者,他是什麼心情?是不是和古永輝搏鬥過?
  然而,這所有的一切,都已隨風而逝。二十年後,我們的命運會怎樣?殺人魔會不會把我們全都殺死?我不願再去想。
  古陽的母親得知兒子和丈夫兩次喪命在這裡,她會不會把黑曜館賣了?不知為何,我突然想到這個問題。如果憎恨這棟房子,也許會下令施工隊把這裡剷平吧!可這棟房子,畢竟是文物,不是說拆就能拆的。或許改裝成小型的私人博物館會好一些。
  「要是被那些狗仔隊知道,估計會像蒼蠅盯腐肉一般全都湧到這裡來。他們還會把二十年前的案子翻出來,搞不好黑曜館還會被什麼報紙評為中國十大鬼屋之一。」趙守仁無奈地搖頭,「記得當年古永輝自殺後,我每天下班回家,總能在路上遇見一堆記者。他們纏著我問關於黑曜館一案的細節。反覆問我,真的看見古永輝消失了?是否牽扯到了超自然力量?害得我搬家都搬了好幾次。」
  趙守仁警官說得沒錯,如果我們這些人都被殺死在黑曜館,那這一定是我國建國以來最最神秘的殺人案了。媒體一定會大肆報道,搞不好還會被寫成小說,拍成電影在全國上映。也許還會有人來扮演我呢。想到這裡,我竟考慮起找哪位明星來扮演我比較合適……
  王芳突然笑道:「如果能活著出去,我一定把這次的親身經歷寫成一本書,讓廣大犯罪心理學家好好研究研究,也算為我國犯罪學做一點貢獻吧。」
  「如果寫成推理小說,一定不錯!」我附和道。
  「好主意!小韓,不如你來寫吧!一定會很好賣!」王芳撫掌說道。
  「我從沒寫過小說,而且文筆又不好,還是由犯罪心理學家來寫比較專業。」我忙推脫。
  我說的都是真心話。對於寫作,我是一直抱有恐懼的。從小就不會寫作文,一直被語文老師罵,形容詞和動詞都分不清;長大後寫的論文也是東拼西湊,還讓同學代筆,為此差點被學校開除。我的文章都是像牙膏一點點擠出來的,從沒有行雲流水的感覺。我的悲哀就是文科和理科,我都沒有天賦,唯一的強項就是飯量比別人好。
  「我年紀大了,沒有這個精力,寫點嚴肅文章還行,小說就算了。我看你對這類小說還挺有研究,認真寫一本,將來保不定是個大作家呢!」
  「我的想像力貧瘠,當不了小說家。」
  「你看,我們這次的案件又不需要你空想。只要把你的所見所聞如實記錄下來,然後地名和人名改掉。必要的話,你再給自己取個筆名不就行了!」
  王芳的建議,似乎也有點道理。我不由心動起來。閱讀推理小說這些年,見過不少暴風雪山莊模式的殺人案,從被人為隔絕的海上孤島到被暴風雪阻攔的古怪城堡,各種類型都有接觸,可從偵探角度去破解一宗數十年前發生的案件,好像還沒有見過,特別是在線索如此稀少的情況下。
  「可是,推理小說最終總要揭示兇手身份吧?我們連兇手是誰都不知道,怎麼寫呢?總不見得讓我隨便胡扯一個結局吧?」
  本格推理小說的命脈,不就是結局嗎?開篇噱頭再好,如果解答令人失望,總體而言,這就是一本失敗的推理小說。如果開篇平平,漸入佳境,最後的答案讓讀者拍案叫絕,即使故事有些悶,也不失為一篇好的推理小說。
  「這倒是個問題……」王芳假裝皺眉思考,「不如兇手就讓趙警官來當吧!你想,二十年前和二十年後,這位警官一直都參與辦案。如果我是讀者,一定不會想到兇手是他!然而,愈是細想,愈是恐怖,無論是古永輝的消失案,還是古陽的殺人案,第一個目擊或進入現場的,都是這位警官……」
  「夠了……」趙守仁的神色有些古怪,「王教授,你這話怎麼講得我真是兇手一樣!」
  「小說嘛,越是離奇越吸引人。趙隊長,難道你心虛了?」王芳開玩笑般說道。
  「怎麼可能……」趙守仁把臉轉向一邊,不看王芳的眼睛。
  「你別說,這麼寫還真有種意想不到的感覺。有點像阿加莎·克裡斯蒂的推理小說,最不可能的那個人就是兇手!趙警官,我這麼說,你不會生氣吧?」我忍不住讚歎道。
  「隨你們,我無所謂。」趙守仁擺了擺手,顯得很大度。
  陳爝坐在沙發上,聽著我們有一句沒一句地閒聊,忽然挺起背脊,像是想起一件重要的事般,取出隨身攜帶的筆記本翻閱起來。那是古永輝用來創作童話故事的筆記本,頁面已經泛黃,紙質也有些脆,我生怕它們經受不住陳爝手指的力量,散落下來。幸而我所擔心的事並沒有發生,陳爝似乎也找到了他想要的東西,嘴角微微上揚。
  「原來如此。」陳爝抬起頭看著我,「韓晉,我想我能拼湊出二十年前那起殺人案的真相了。不過還缺一塊拼圖,無法推理出兇手的真實身份。」
  「你知道些什麼?」趙守仁身體前傾,激動地問道。能看出他很在意陳爝說的話。
  陳爝神色黯然地說:「我真是個笨蛋。如果我能早些察覺到一些線索就好了。古陽對誰是當年黑曜館一案的罪魁禍首並不在意,他在意的是洗脫父親的嫌疑。而我現在手頭的線索,剛好可以替古永輝翻案。我現在可以很肯定地告訴你們,當年在黑曜館連殺五人的,不是古永輝!而他卻為此背負了二十年的血債!」
  「真……真的不是古永輝?」趙守仁驚呼道,「你有證據嗎?」
  「證據就在這裡。」陳爝將手中的筆記本丟在茶几上。
  「你是說古永輝寫的童話故事?」
  「可以這麼說。」
  「陳教授,你真的知道了?」王芳也有些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