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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節

  「趕快開始吧。」陶振坤眉梢微微挑起,輕輕咳了幾聲。
  「第一種情況,這不是謀殺,只是一連串陰錯陽差的巧合,導致一場像謀殺的意外。推理小說中常有這樣的情節,被害者在房間內受傷,然後死亡。但這個例子顯然不適用於本案。古陽很明顯是被人用匕首殺死的,而且致命的部位也不可能由自己完成。我們繼續來看第二種情況,這是謀殺,但受害人是被迫殺他自己,或是誤打誤撞走入死亡陷阱的。這通常發生在一棟鬧鬼的房子裡,前提是受害人受心理暗示的能力強,很容易被兇手利用。兇手誘使被害人暴走,在屋子裡瘋狂地撞擊自己直至死亡。且不說古陽的性格,就看受傷的位置,也知道絕非自殺。所以這種情況我們一樣棄之不取。
  「第三,這是謀殺,方法是透過房間內已裝置好的機關,而且此機關難以察覺,它隱藏在傢俱上某個看似無害的地方,一般都是被害者觸動,然後機關自動作業的。這種情節經常會出現在古典推理小說中,可行性非常低。我們在古陽房間裡進行了徹底的搜查,並沒有發現類似機關的東西,而小說中諸如電話裡的子彈、鋼琴中的毒針、釋放毒氣的床墊、掛著冰塊的步槍之類可笑的機關,都沒有被發現,所以排除。第四,這是自殺,但刻意佈置成像是謀殺。這種情況有沒有可能?除非古陽想把他的死,嫁禍給我們其中的某一個人。就算這個動機成立,那古陽是怎麼做到的?如何完成把匕首插入脖子後方這種高難度動作?從現場情況來看,沒有輔助他完成這個動作的工具,故而排除。第五,這是謀殺,但謎團是因錯覺和喬裝術所引起的。這是最愚蠢的詭計,被害者已死,另一個人喬裝成被害人在大家面前晃悠。這可以說是時間上的密室,在此不予討論。
  「第六種情況,這是謀殺,兇手雖是在房間外下手的,不過看起來卻像是在房間內部犯下的。其實在我們這起案件中,這個手法是最有可能的。畢竟房門並非完全鎖住,而是被門鏈拴住,留了一條五厘米的縫隙。但除了我和柴叔、祝麗欣和陶醫生之外,沒有人靠近過這間屋子。而且我們兩對人都互相監督,沒有誰有機會下手。而且,就算有共犯,透過門鏈殺人,趙警官和鄭教授已經親身示範過了,如果匕首是插在古陽正面那還可以理解,但無論如何不可能插在背面,這樣不合邏輯。所以也排除。第七種情況,這是謀殺,但其詭計的運作方法比較特殊。兇手是進入房間之後再行兇的。這種詭計非常大膽,卻也是心理的盲點,容易忽略。我們來回顧一下發現古陽被害時的場景。門剛被推開,我們就看見俯臥在地上的古陽,那時,凶器已經不在他身上了,而且地上都是血液,這是裝不出來的。可見,『第一個發現者即兇手』這種理論,在此案中行不通,故排除。以上就是密室犯罪的幾大類型,恐怕我們這次的案件,無法套用卡爾的講義。」
  「有沒有可能,在防盜門鏈上動手腳?」陶振坤瞪大雙眼問道。
  「我和陳爝討論過這個問題,難度較大。古陽房間的門鏈構造雖然簡單,但當真要從門外移開,還是很難的。利用玻璃膠或者鐵絲將已經斷裂的門鏈粘合,這種手法我們也考慮過,可是不合乎當時的情況。大家記不記得,是趙警官用大鐵鉗夾斷防盜門鏈,才推開門的,事後我們也檢查過,門鏈除了被鐵鉗夾斷的部位,其他都完好。」
  說了這麼久,我感到口乾舌燥,於是拿起茶几上的水杯,一口飲盡。
  「說來說去,還是不知道兇手是怎麼辦到的。」陶振坤沒好氣地說道。
  「這不是在討論嘛。」王芳說。
  「有什麼好討論的?等警察來了,把我們都帶回警局審訊,嚇唬幾個晚上,兇手就招供了。」陶振坤冷笑道。
  「就怕我們還沒等到警察,就被兇手給殺了。」朱建平陰沉著臉,用沙啞的聲音說。
  「不要說這種喪氣話。」王芳瞪了朱建平一眼,「就算兇手潛伏在我們之中,但畢竟只有一個人,我們人多力量大,只要盡量減少單獨行動,兇手要殺我們也非易事。」
  朱建平冷哼一聲,說道:「這個兇手是人是鬼都還沒搞清楚呢!」
  「作為魔術師,你這麼說真的好嗎?」我也忍不住苛責起朱建平來。
  「嘿,小朋友,你以為魔術和殺人事件是一回事嗎?我這麼跟你說好了,魔術中密室消失確實很多,但哪有像這個案子這樣,道具讓你們隨意檢查的?我們不是在箱子底部開個洞,就是利用道具轉移視線,你們觀眾要是上舞台看一眼,那可就都穿幫啦!一個真正的密室,胡迪尼再世也逃不出來,歸根結底,魔術可都是假的!」朱建平從沙發上站了起來,看來他無意再和我們討論。
  「我不想坐以待斃!」我對著朱建平說,「我們要主動出擊!」
  朱建平用輕蔑的眼神看著我,說:「要玩偵探遊戲,你們自己玩,我可沒空陪你們。抱歉,我先失陪了。」
  他話一說完,就走上了樓梯。剩下我們一群人,都不知道接下去該說什麼。
  柴叔為我們泡了一壺茶,見我們都不說話,便讓我們不要擔心,時間很快就會過去。
  「19號送食材的車就會來,到時候就可以離開這裡了。而且依我看,這雨也下不久。」柴叔邊給我們倒茶邊說,「對了,晚餐吃啥子呢?冰櫃裡還有一些海產品,不如晚上就吃海鮮吧?」我對柴叔說隨便做點就可以了,不需要像之前那樣燒那麼多菜,也怪辛苦的。柴叔連連搖手說不辛苦,他這就去把魚和蝦洗一洗,說完便往廚房走。
  陶振坤打了個哈欠,說有點累了,上樓去躺會兒,也離開了。會客廳裡只剩下我、王芳教授、趙警官和鄭教授四個人。
  「既然他們都不願意參與討論,那我們繼續。」鄭教授把咖啡杯推到一邊,拿起柴叔為我們準備的茶水喝了起來。我沒想到鄭教授竟然會這麼說。這或許就是作為學者的一種素養吧!面對困難,也不放棄,只要堅持一定會有解決的一天。
  「我想聽聽王教授的意思。」趙守仁開口道,「儘管這次的殺人事件還算不上連環殺人案,但和二十年前的案件有一定的聯繫。作為犯罪心理學家,不知王教授是怎麼看待這個案件的。國內有沒有可供參考的同類型兇殺案?」
  王芳歎息道:「如果你問我,從前有沒有接觸過類似的案子,很遺憾,我也是第一次。假設二十年前黑曜館連環殺人案的兇手不是古永輝,那也是其餘幾個人。很可惜,他們都死了。所以我認為這次的案子,是模仿殺人。我們假定他會繼續犯罪,那他很可能就是潛在的連環殺手,以此來分析的話,我想談談什麼是連環殺手。趙警官應該對此不會陌生,可鄭教授和小韓應該接觸不多。」
  我點點頭。王芳接著說道:「連環殺手通常是為獲得心理的滿足,而不是為任何物質利益或者戰術目標。他們的動機往往是享樂、性滿足、興奮、慾望以及控制欲……又或者,是復仇……」
  「復仇?殺死黑曜館內所有的人?」
  「不。」王芳搖了搖頭,「也可能是對原來的館主古永輝持有惡意!」
  二
  「很遺憾,犯罪心理畫像也有局限性。」王芳繼續說道,「在90年代中期,英國內政部分析了184件案例,只有五起罪犯的抓捕歸功於心理畫像,僅佔2.7%。我們會先考慮,兇手在作案的時候屬於『策劃型』還是『衝動型』。『策劃型』的兇手一般智商較高,犯罪時非常謹慎,在一般人眼中,他們很友善,有自己的朋友,穩定的工作甚至家庭,沒人會懷疑這樣的人。而『衝動型』的兇手通常不考慮這麼多。他們把案發現場弄得亂七八糟,多數有精神病史,作案動機傾向於極端的身體發洩、性暴力及滿足某種幻想。最令犯罪心理學家頭痛的是『混合型』殺手,他們會表現出以上兩種類型殺手的特質,比如一個叫傑弗瑞·達摩爾的連環殺手,他把受害者肢解,將身體部位冷凍,並試圖通過把頭蓋骨鑽孔,讓屍體復活。甚至,吃了他們……」
  我插嘴道:「很明顯,這次的案子,兇手將我們所有人困在黑曜館,一定是精心策劃的。如果說二十年前的案子是古永輝一時衝動……」
  「其實我不認為古永輝是兇手。二十年前的黑曜館殺人事件疑點太多了,單單是用一句古永輝精神失常來解釋,我認為不妥。」王芳小心翼翼地說。
  鄭學鴻教授沉默不語,似乎既不否認也不贊同。
  「把一群人集中到一個地點,然後進行瘋狂的殺戮。我承認,這種類型的案件我沒有見過。或許在推理小說中經常出現,可現實中這樣做卻顯得不那麼明智。首先,會有很多意外因素。如果正巧有一群人來到我們這裡,他們有車,或者可以用其他方式聯繫到警察,那兇手所佈置的一切就功虧一簣了。不確定因素太多。普通的殺人犯,更多考慮的是如何不被警察逮住,而不是把殺人事件弄得像電影劇情一樣。」王芳進行了總結。
  從她的話裡我能夠聽出,對於這樣的案子,即便是身經百戰的犯罪心理學家,也無從下手,因為它不符合常理。犯罪心理分析很多時候靠的是過去的經驗,或許我這麼講有些門外漢,沒有參考的案例,很難進行分析。
  對於密室殺人事件,別說王芳教授,就連趙警官也聞所未聞。
  鄭學鴻教授卻對密室非常有興趣。他說:「從理論上講,兇手消失在密室中也不是完全不可能。比如隱身術、穿牆術和瞬間轉移,都可以達到這個效果。而以上三種情況,在物理學上也是有可能實現的。其中最接近我們生活並有希望被發明出來的,就是隱身術。根據物理學原理可知,在可見光範圍內,探測系統的探測效果決定於目標與背景之間的亮度、色度、運動這三個視覺信息參數的對比特徵,其中目標與背景之間的亮度比是最重要的。如果目標的結構體和表面的反射光、發動機噴口的噴焰和煙跡、燈光及照明光等,與背景亮度的對比度較大,則容易被發現……」
  恕我無知,鄭教授的長篇大論,我聽懂的不到十分之一,在此不再贅述。用通俗的話來解釋,就是雖然理論上可行,但實際無法操作。所以鄭教授寧願相信兇手使用了什麼障眼法,也不願相信兇手是利用了高科技工具來製造出消失的效果的。這些都屬於無稽之談。
  我們聊了很久,對於這個案子,依舊是一頭霧水。
  今天散會,大家約好下午5點整在餐廳聚首,然後吃晚餐。臨上樓前,我還特意來到廚房感謝柴叔對我們的照顧。畢竟古陽已死,實際上他並不需要再對我們負責,完全可以自己照顧自己。柴叔心地質樸,對於我的感謝表現得非常激動,只是他正在給海蝦去殼,手上腥味很重,不方便與我握手。
  我回到自己房間,聽見陳爝還在隔壁打呼,知道他還沒起床。我打開旅行包,找出幾本帶來的書籍,躺在床上看起來。
  大約看了十幾分鐘,忽然聽見叩門的聲音。我立刻警覺起來。
  現在是非常時期,萬事都得小心,說不準我剛打開門,迎面就是一刀。我把手裡的書輕放在床上,然後躡手躡腳地移動到門後,輕聲問道:「是誰啊?」
  「是我。」門外傳來祝麗欣的聲音。
  她來找我做什麼?我腦袋中頓時充滿了問號。除了疑問,還有一陣欣喜。我知道我這樣對不起死去的古陽,可喜歡一個人又有什麼辦法?我的思想、我的身體、我的行動、我的快樂,完全不受自己控制。它是自發運行的。
  「有什麼事嗎?」我覺得聲音有些低沉,可能聽上去會令人誤以為心情不好,其實是太過緊張的緣故。門外的祝麗欣沒有說話,也許正躊躇該說些什麼。我意識到隔著門對話有些不禮貌,特別是在這個時候,似是要防備著她一般。想到這裡,我立刻把門拉開。
  祝麗欣楚楚可憐地站在門後,低著頭,抬眼看我。
  「有事嗎?」
  我又輕聲問了一遍。這次我盡量把自己的語調抬高,顯得心情愉快一些。
  祝麗欣還是低著頭,斟酌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話。她說:「你能不能陪我去館外逛逛?我一個人有點怕。」
  很難形容我當時的感覺,欣喜的同時又感到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