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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節

  蓂莢心中卻想:「若是林語平日常穿的鎧甲怎會放在箱中?理當掛起在鎧甲架子上。若是放在箱中,必是平日罕穿的,那他手下又怎會不起疑心?何況既非騎馬上陣,哪有未等出門便將臉面遮住的?再說到了城門口,城門官若是不見林語的真面目,又怎會輕易放我們出城?」
  蓂莢雖覺其中多有蹊蹺,卻不便當面問出口。
  只聽光波翼說道:「那狗賊說話有何好聽?若非為救你們出城,我又怎會去學他說話?」
  南山不肯罷休,又道:「既然公子不願學那狗賊說話,那便學我姐姐說話給我聽聽。」
  光波翼道:「蓂莢姑娘的聲音如天仙一般,我這粗憨聲音如何學得像?」
  南山見光波翼不肯模仿,甚覺無趣,嘟著嘴哼了一聲,藉著月光,忽然認出光波翼穿著蓂莢親手縫製的衣衫,想是在林語府內時又驚又氣,根本未曾留意,便說道:「看在你還穿著姐姐為你縫製的衣裳分上,我便放過你好了。」
  光波翼臉上一熱,不知如何回她,轉而問道:「我聽紀祥和小蘿說,你們本已逃過叛軍搜捕,後來不知怎的,有一個姓吳的告密,故而那林語手下才重又回到紀府,捉拿你和蓂莢姑娘,你二人可知端的?」
  南山聞言叫道:「不提此事還好,說起那個忘恩負義的傢伙,我恨不能將他丟到西湖裡去餵王八!」
  「哦?」光波翼疑問一聲。
  南山氣紅了臉續道:「你道那個姓吳的是誰?便是上次公子離開杭州之前,我向你說起的那個吳念恩!我早說過他未必是好人,嘴裡說的八成是謊話,可姐姐偏偏不聽!」
  蓂莢插口說道:「南山,事情都過去了,你還不依不饒。」
  光波翼問道:「蓂莢姑娘不是賤賣了商舖與那人嗎?既然蓂莢姑娘有恩於他,他何以恩將仇報,出賣你姊妹二人?」
  南山回道:「我聽來抓我和姐姐的那個軍官說,林語進了杭州城便到處搜羅貌美女子。吳念恩的家宅被抄,他家中可沒有什麼父母、孤兒,倒有幾個如花似玉的娘子、小妾。林語見他幾個妻妾模樣俊俏,命人搶走,吳念恩便跪求林語放過他娘子,還說知道這城中有兩個天仙一樣的美人,若林語放過他家娘子,便告訴林語如何找到姐姐和我。」
  光波翼怒道:「這吳念恩當真可惡!只為顧及自家妻妾,竟不惜出賣恩人,陷兩位姑娘於絕地!日後我若見到他,定當施以懲戒!」
  南山歎了口氣道:「算了,反正公子也見不到他了。」
  光波翼怪道:「為何?」
  南山說道:「那林語根本不是守信之人,他聽了吳念恩告密之後,便一刀殺了他。沒想到他娘子倒是個有情有義之人,見丈夫被殺,竟也一頭撞死在牆上。」說到這裡,南山怒氣全消,言下頗有憐憫之意。
  光波翼輕輕搖了搖頭,道:「早知如此,何必做那出賣朋友的小人?到頭來雖不願玉碎,卻也未能瓦全。」心中默默為那夫妻二人誦咒回向。
  南山忽又說道:「唉?公子不是去了閬州嗎?閬州離此數千里,公子怎麼轉眼間便跑回杭州來了?」
  光波翼回道:「我在閬州只停留了一日,便趕回來了,前日剛好到宣州,聞說杭州城破,便連夜趕來了。」
  南山「咦」了一聲,問道:「公子那麼急著趕回來做什麼?是想念姐姐了嗎?」
  光波翼大窘,未及開口,卻聽蓂莢嗔叫了一聲「南山」,南山「哎喲」一聲,想必是被蓂莢掐了一下,當下嚷道:「姐姐欺負人!有人心裡想著你,不遠千里萬里地趕來看你,我倒好,沒人掛念也便罷了,還要被姐姐虐待!」
  蓂莢立時面紅耳赤,嗔道:「南山不准胡說!公子此來不是也救了你嗎?」
  南山「哼」道:「我不過是沾光而已,若是沒有姐姐,人家獨孤公子哪會睬我?只怕我被人吃了也沒人管。」
  光波翼笑道:「南山說哪裡話?便只你一人在杭州,我也自會前來相救。」
  南山聽了大為高興,笑道:「還是獨孤公子最好,將來做我姐夫,我也願意。」
  話剛說完,南山又「哎喲」了一聲,只聽蓂莢又嗔道:「南山!你再胡說,姐姐真要生氣了。」
  南山吐了吐舌頭,不敢再開玩笑,光波翼和蓂莢也都紅著臉,不知再如何開口是好。大家半晌無話,只聽見馬蹄得得,在靜夜中倍顯清脆。
第二十三回 贈表字鳳棲梧桐,納諫言官拜游擊
  話說光波翼駕著馬車趕路,那兩匹馬載著五個人並跑不太快,走了兩日方接近宣州城。但見城外村郊因被黃巢大軍踐踏過,殘垣斷壁隨處可見,村中百姓逃走了十之八九,路邊大片田地也因無人侍弄而悉成荒蕪。
  光波翼觸景黯然,心中忖道:「百典前輩說黃巢心懷萬民,胸藏天地,可如今這天昏地荒,萬民空宅,犧牲如此之巨,果然便能換來百姓福祉嗎?」
  進到城中,所見亦是一派蕭瑟景象,街上商舖大都關著門,路上稀稀落落遇到幾個行人,倒有半數是流浪乞討的。好容易尋了家像樣的客棧住下,那客棧也是空蕩蕩的並無多少客人。
  多日辛苦奔波,總算有了好點的地方歇腳,大家梳洗一番,便出來圍坐在客棧二樓的雅間中,準備好好飽餐一頓。
  不想那小二哥報菜之時,先報菜價,大家一聽悉皆訝然,尋常一碗白飯竟然要賣兩百錢!
  所幸光波翼早做了長途跋涉的打算,從林語房中搜出不少金銀,都帶在身上。當下拿出二十兩銀子,向小二說道:「有什麼好吃好喝的,你只管端上來便是,這些銀子若是不夠,我再給你。」
  小二見狀忙點頭笑道:「差不多夠了,幾位稍候,酒菜馬上就來。」說罷拿著銀子下樓去了。
  南山拿起茶杯在桌上一蹲,說道:「這個該死的黃巢,害得老百姓連飯都吃不起了!還有咱們家在杭州的商號、財貨,只怕都拿不回來了,少說也有幾十萬兩銀子!這個千刀萬剮的黃巢,真是可惡之極!」
  蓂莢卻道:「錢財本是身外之物,說來便來,說去便去,沒什麼好心疼的。富貴榮華不過都是眼前的雲煙罷了,天下哪有恆貴的公卿、常富的財主?如今天下出了這樣的賊子,遭難的何止千家萬戶?只盼望朝廷能夠早日將這些賊寇肅清,還百姓一個安穩日子。」
  光波翼在旁聽姊妹二人說話,心中老大不是滋味,愈加不明白為何百典湖如此稱許黃巢,極力勸說自己造反。加之自己親眼目睹黃巢的手下——他的親外甥林語欺男霸女、殘殺無辜,為霸佔一座宅院竟將高府全家滅門,最後逼得高小姐自盡身亡。一個真正愛民之人又怎會縱容手下如此作惡多端?
  光波翼正想得出神,聽見南山叫道:「公子怎麼不說話?只顧在那裡發呆。」
  光波翼忙說道:「哦,我只是在想蓂莢姑娘所言甚是。沒想到雖為女兒之身,蓂莢姑娘卻有如此丈夫氣概,著實值得敬佩!」
  南山一歪頭,說道:「我聽你姑娘長、姑娘短地叫著,總覺得見外,況且咱們這一行男男女女,千里迢迢地趕路,『公子』『姑娘』地稱呼,也未免不便。不如咱們改口,我和姐姐叫你作『哥哥』,你叫我們『妹妹』可好?」
  蓂莢說道:「南山,你又胡鬧。」
  南山不服氣道:「我說的哪裡不對?怎麼又是胡鬧了?」
  光波翼笑道:「若能有你這樣的好妹子,在下可是求之不得。」當下拱手叫道:「南山妹妹。」
  南山大為高興,忙瞇著眼睛叫道:「哥哥!」隨即又道:「哥哥快叫我姐姐呀。」說罷一指蓂莢。
  蓂莢兩頰緋紅,伸手去擰南山的胳膊,南山早有防備,一下跳了起來,跑到光波翼背後,說道:「哥哥姐姐,你們若再不叫出口,我可要喊姐夫了!」說罷咯咯大笑。
  蓂莢頓時滿臉通紅,氣道:「南山,你再胡說……」
  光波翼見狀,忙打圓場道:「我們只互相稱名即可。」說罷看著蓂莢問道:「蓂莢,如此可好?」
  蓂莢微微點點頭,問道:「公子可有表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