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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節

  光波翼聞言暗吃一驚,忙起身施禮道:「陛下,光波翼不過是一介晚輩色忍,東、西、南諸道之中,德高望重的長老、忍者甚多,其德能均高出微臣太多,微臣豈敢忝居此位?」
  僖宗說道:「朕看中的,是愛卿的耿耿忠心。何況那些長老或許忍術高明,智謀卻未必在愛卿之上。那目焱篡取長老之位,隱秘多年,足見是只狡猾的老狐狸,你父親也極有可能為其所害,光波愛卿足智多謀,當此一職最為妥當,不要再推辭了。」
  正說話間,田令孜突然出現在門口,彎腰施禮,叫了聲:「皇上。」
  僖宗忙喚「阿父」,請他一同入座。
  田令孜落座後,笑問僖宗在聊些什麼高興事,僖宗便大略說了。田令孜聞言,笑眼微瞇,端起酒杯道:「哎喲!這可是大喜,幸好被咱家趕上了。來,咱家也敬侍御史大人一杯。」
  光波翼無奈,只得舉杯稱謝,僖宗和李義南也舉杯同飲。
  放下酒杯,田令孜說道:「光波大人,這金書鐵券可不是誰都能得著的,有這金書鐵券在手,除了謀反大逆,一切刑罪皆免啊!」田令孜刻意將「謀反大逆」咬字特重。
  光波翼微微笑道:「承蒙陛下錯愛,惶恐無以為報。不過微臣忠心為國,安分守己,應當也用不上這金券。」
  田令孜嘿嘿笑道:「那倒也是。不過這金書鐵券不但可以大人自己用,也可以給旁人用。大人自用可免九死,給旁人用可免三死。人有旦夕禍福,這可是名副其實的救命金牌。皇上今日將這金券賜給大人,足見皇上對大人厚愛有加啊。」
  光波翼當胸拱手道:「微臣只有鞠躬盡瘁,以報聖恩。」
  幾人邊吃邊說,席散後,僖宗又賜予光波翼印綬等物,囑其半年後回京覆命,光波翼和李義南方告退出宮。
  回到孫遇府中,二人將面君情形說了。
  孫遇聽罷說道:「這金書鐵券名為免死金牌,卻似架在頸子上的尚方寶劍。」
  光波翼點頭稱道:「異之兄所言極是,皇上賜我金券、官職,實則卻是對諸道忍者生疑。我見皇上年輕貪玩,似乎未有太深城府,不過他身邊的田大人機深莫測。此人既得皇上呼為『阿父』,令人不得不防。」
  李義南接話道:「正是。我常隨在皇上身邊,頗知皇上單純,今日這賜書拜官之事,應當都是老宦官的主意。」
  光波翼說道:「自從初見此人,便知此人不善,是以我在東內苑龍首殿中,假說變身術為易容術,便是怕他因此忌憚忍者,對諸道忍者不利。」
  李義南這才明白,當時在龍首殿中,光波翼為何打斷自己,搶先發話,不禁暗自佩服光波翼的見識機變。
  黑繩三一直未語,此時開口道:「看來他們是想逐漸親手掌控諸道忍者,難怪田令孜建議皇上封我為西忍者道左護軍,起初我倒並未在意。」說罷,從懷中取出僖宗賜予的告身給眾人看。
  (按:告身即唐代委任狀。)
  光波翼搖頭說道:「諸道忍者原本便效命於大唐皇帝陛下,我只怕目焱這一反,會給所有忍者招來大禍。」
  大家默然片刻,孫遇打破沉寂道:「義南兄和光波賢弟這餐午飯,想來不會吃好,不如咱們早些去尋個好酒家,吃個暢快。」
  大家悉皆稱好,遂一同出門向城南去了。
第十七回 謁玄英詩興方酣,邂蓂莢酒意正濃
  眾人在長安城南青龍坊曲江畔上擇了一處看水的酒家,暢飲歡談,夜重方歸。
  次日,黑繩三先辭別眾人,往許州去暗中隨護節度使崔安潛入川。陸燕兒少不了一番離愁別恨,以琴代語,纏綿悱惻。
  光波翼與鐵幕志二人也向孫遇、李義南、陸燕兒道別,東去杭州。
  二人到了杭州,先尋到信子谷駱清,打聽百典族忍者的細情。原來數月前東道忍者在杭州尋到一位張姓老掌櫃,十幾年前,這位張掌櫃在杭州西湖畔經營一間茶鋪。有日,茶鋪裡早早便來了兩位客人喫茶說話,後來一人起身離去,另一人送他到門外時道了句:「請師兄代百典闊問候大師,師兄一路保重。」當時適逢張掌櫃從外面抱了一罐新茶進門,恰好聽到此話,因「百典闊」這個名字十分罕見,故而印象極深。
  那百典闊送走客人後又回到茶鋪中,不多時,江南名士方干便到來與之相會。方干乃當朝才子,以詩聞名天下,家住會稽,離杭州不遠,故常與杭州名士往來,亦常流連於西湖勝景,加之他唇上有疤,相貌醜陋,故而當地茶鋪酒樓多識得他。
  百典闊與方干閒話了半日後也各自散去,此後,這位張掌櫃便再也未見過百典闊。看來欲覓百典族,唯有方幹這一條線索可循了。
  謝過谷駱清,二人無暇欣賞江南的繁華物貌,匆匆趕到杭州東南百餘里外的會稽。
  會稽因會稽山而得名。昔年大禹治水成功,大會諸侯於茅山,「大會計,爵有德,封有功」,即在此地會計諸侯之功,論功封賞。其後大禹病故並葬於此山,為感念大禹之功,諸侯「更名茅山曰會稽山,會稽者,會計也」。
  會稽自古名流雲集,英雄輩出。玄英先生方干本居桐江白雲源。年輕時因偶得佳句,歡喜雀躍,不慎跌破嘴唇,人呼「缺唇先生」。後終因破相貌醜,雖才華橫溢而應試不第,一生身無功名,遂隱居於會稽鏡湖之濱。
  天色向晚,二人來到會稽城南的鏡湖之濱,但見一派水鄉風光,入眼即畫。鏡湖之上,橋堤相屬,漁舟時現,青山隱隱,綠水悠悠。湖岸上千株綠柳,萬條碧絛,垂枝流瀑,倒影弄波。正有兩位少女在湖畔浣洗衣裳,將衣袖紮在肩頭,露出藕白的手臂,直如李白《越女詞》中所云:「鏡湖水如月,耶溪女如雪。」
  二人問明了方干的住處所在,逕直前往,少時便來到鏡湖東岸的一處小院前。但見那院子不大,老舊的院門右手側書有一幅上聯,曰:
  舟駛岸遠,日落江山倦。
  院門左手側卻無下聯。
  光波翼早聽說這位玄英先生脾氣古怪,喜譏諷,好凌侮,若是話不投機,定會被他趕出家門,遑論從他打聽百典族人的消息了。然而老先生卻嗜詩好才,若是文人才俊登門談詩論道,或向其求學,則深得其歡心。此刻見其門上題聯,心下便已猜知一二,當下對鐵幕志耳語幾句,令其在院外等候,自己獨自上前叩門。
  不多時,一名青衣小童將門拉開半扇,探出頭來。聽說光波翼要見玄英先生,便問道:「請問先生所對的下聯是什麼?」
  光波翼笑問道:「這門聯是道考題不成?」
  小童道:「我家主人只會詩友,若要見他,須先對過門上這副上聯才行。」
  光波翼略一沉吟,說下聯是:
  鳥飛穹低,雲開天地蘇。
  小童默念了兩遍,請光波翼稍候,轉身進門去向主人回稟。片刻,便又開門出來,請光波翼進院。
  進到堂屋,只見一位古稀老者端坐在東首胡椅上,雙目低垂,鬚髮幾近全白,五官倒也平常,只是嘴唇上一道深疤令人不喜多看,想來必是「缺唇先生」無疑。
  光波翼長揖一禮道:「晚生獨孤翼久慕玄英先生高名,特來向先生求教。」說罷從懷中取出一個紅綢小包,雙手奉上,那小童接過去,放在方干身邊的几案上,打開卻是兩錠二十兩的銀子。
  方干並未搭話,此時抬眼上下打量了光波翼幾番,扭頭對著那兩錠銀子說道:「兩位遠來辛苦,先吃盞茶解解渴吧。」說罷掀開几案上的茶杯蓋子,竟將那兩錠銀子投入杯中。隨即吟道:
  一盞香茗,難滌滿身銅臭。
  光波翼見案上有一酒壺,便上前兩步,取過另一茶杯,倒上半杯酒,奉過頭頂道:
  半杯濁酒,可鑒通體心清。
  方干哈哈大笑,接過光波翼手中的酒,一飲而盡,說道:「好小子,你從何而來?是哪裡人士?素習何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