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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節

  「光波翼。」花粉說完,紅暈飛上雙頰。
  「光波翼?」孫遇大感意外,隨即問道:「為何畫他?」
  花粉將頭扭到一旁道:「先生不必多問。」
  孫遇說道:「你既不肯說出理由,我自不會為你作畫。我怎知你拿了這畫,會否做出傷害光波賢弟之事。」說罷也將頭扭到一旁去了。
  花粉見孫遇不肯作畫,忙起身說道:「我並無惡意,自不會拿此畫害他,請先生放心。」神色甚為急切。
  孫遇看了看花粉,見她年紀輕輕卻帶著幾分霸氣,洞內除了三個小廝站在一旁伺候,另有兩名中年男子也恭恭敬敬地站在花粉身後,青衫方巾,頗有幾分儒雅之氣。想來這位目焱的女弟子在此應該地位不低,平常是慣於吩咐人的,適才提到光波翼時卻似乎有些羞澀。
  孫遇有心再探探她的口風,便問道:「你可認識光波賢弟?」
  花粉回道:「也算是相識。」
  孫遇說道:「好,姑娘先說說,想讓我畫一幅何樣的光波翼?」
  花粉見孫遇似乎已經答應為她作畫,遂轉憂為喜,在洞廳中踱步道:「我想請先生畫他身處林間,雙眸遠凝,不笑而脈脈含情,挺拔而若有所思。」
  孫遇見這少女柔聲婉轉,神有所往,心下已然明白了七八分,只是這少女乃是目焱的弟子,不知何時與光波賢弟相識,且又情竇為開?
  正說話間,那小廝已引了僖宗進來。孫遇忙起身施禮,請其入座,花粉卻並不理睬。
  孫遇說道:「陛下,這位姑娘想讓臣為光波翼畫像,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未及僖宗答話,花粉搶先說道:「我請孫先生作畫,與小皇帝何干?何必問他意下如何?」
  僖宗聞言笑道:「既然這位姑娘是向孫先生求畫,先生自己做主便是,不必問朕。」
  花粉哼了一聲,道:「既然小皇帝也來了,咱們先用飯吧。」說罷吩咐身旁的小廝擺置酒菜。
  花粉請孫遇坐上首,孫遇哪裡肯坐,恭請僖宗就上座。花粉卻不依,逕自坐了首席。孫遇無奈,只得請僖宗坐在右首客席,自己則在花粉對面就座。
  大家坐定,花粉命人去請范先生一同入席。孫遇和僖宗均覺好奇,不知這位范先生是何許人也。
第十五回 聞讖語吉凶莫測,命懸絲愛恨難知
  不多時,從洞廳旁的一個洞口進來兩人,其中一人五六十歲年紀,身材中等,一身青布長袍,青布綸巾,須長半尺,兩鬢銀白,左手背在身後,舉止嚴肅老成。老者身後緊隨一名中年男子,身材微胖,厚唇平鼻,鼻下兩撇髭鬚,孫遇一見,暗吃一驚。
  花粉招呼老者坐在僖宗對面,中年男子坐在老者下首。
  兩人坐定,花粉向孫遇介紹老者道:「這位是河洛邑的邑長范巨陽范老先生,這位是……」花粉正要介紹中年男子,孫遇卻搶先道:「這位我認識,是成紀樓的賬房趙易才趙先生。」
  趙易才哼了一聲,道:「孫先生,久違了。」
  花粉呵呵笑道:「孫先生與趙先生是不打不相識,今日既然孫先生到此,便是我們的客人,趙先生可要陪孫先生多吃幾杯酒。」
  孫遇冷冷說道:「孫某今日不過是個階下之囚,怎敢勞趙先生大駕,陪孫某吃酒?況且孫某也不想再讓旁人受連累,被趙先生割了舌頭。」孫遇憶起成紀樓的小二孫大貴被趙易才割了舌頭,深惡趙易才心狠手辣,亦不屑與此人為伍。
  此時范巨陽拱手施禮道:「范某久慕孫先生高名,對先生所作的《說法太上像》尤為深愛,今日得以親見先生尊面,當真三生有幸啊。」
  孫遇還禮道:「不敢當,不過《說法太上像》是我為長安的秦公子所畫,范先生何時見過?」
  范巨陽答道:「范某正是從秦公子手中購得此畫,現為范某珍藏。」
  孫遇怪道:「范先生不會是說笑吧,我與秦公子相識已近兩年,常在一處談經論道,因見他人品高雅,談吐不俗,故而作此畫相贈,他怎會將畫賣與范先生?」
  范巨陽說道:「看來孫先生並不瞭解秦仲翰的為人哪。此人聰明多學,涉獵頗雜,嘗與范某一起切磋《連山》《歸藏》,其見解亦有可取之處。只是這位秦公子貪好女色,常常出入青樓花巷,數月前迷戀上長安的一位名妓柳鶯鶯,竟欲將她贖身做妾,只是柳鶯鶯身價不菲,需贖金一萬八千兩,秦公子拿不出這麼多錢,便將這幅《說法太上像》作價八千兩賣與范某,贖了柳鶯鶯回家。」
  (按:《連山》《歸藏》皆是古時易經名,《周禮·春官宗伯·大卜》云:「掌三《易》之法:一曰《連山》,二曰《歸藏》,三曰《周易》。其經卦皆八,其別皆六十有四。」可見古筮官以三種易進行占卜,今僅存《周易》一種。)
  孫遇聞言歎道:「英雄難過美人關,沒想到秦公子亦不能免於斯也。」
  范巨陽哈哈笑道:「秦仲翰算什麼英雄!孫先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這位秦公子曾在洛陽城誘拐了一位良家少女,害這少女的父親羞憤自盡,母親守寡,無依無靠,好好的一家人,落得個家破人亡!」說到後來,范巨陽竟是咬牙切齒。
  「范先生此話可有憑據?」孫遇難以相信。
  「當時范某恰好也在洛陽,乃范某親眼所見。」
  「既然范先生知道秦仲翰的為人,為何還要與之相交?」孫遇問道。
  范巨陽冷笑道:「做出這般傷天害理之事,豈能任他逍遙法外?」
  孫遇吃了一驚,道:「莫非范先生有意……?」
  未及孫遇說完,范巨陽接道:「不錯,范某正是要對他略施懲戒,故而有意親近。柳鶯鶯今已被范某送到南方去了。」
  孫遇訝道:「原來柳鶯鶯是范先生故意設的誘餌。」
  范巨陽搖頭道:「那倒不是。本來我也沒想好要如何懲戒秦仲翰,誰曾想他淫性不改,自己送上門這個良機。我只是將計就計,知道他要贖人,便去買通了老鴇和柳鶯鶯,讓老鴇騙秦仲翰說有人爭贖柳鶯鶯,故而抬高柳鶯鶯的身價。再讓柳鶯鶯騙他說自己有一筆不菲的私房錢,若得贖身,便將這筆錢拿出來與他共享富貴。秦仲翰財色迷心,深信不疑,便傾其所有贖了柳鶯鶯,當夜我便派人偷偷接走了柳鶯鶯,讓秦仲翰傾家蕩產,人財兩空。」
  孫遇歎口氣道:「雖然范先生的手段未免陰狠了些,不過也是秦仲翰罪有應得。」
  僖宗此時忽然開口說道:「天網恢恢,疏而不漏,那秦仲翰造孽之時怎會想到有今日之下場?」
  花粉哂笑道:「秦仲翰再壞也不過害了一家之人,當皇帝的造孽可要害死一國百姓,又當有怎樣下場?」
  孫遇忙道:「聖上年紀尚輕,難免貪玩,將來自會專心國事,為民操勞。」
  范巨陽道:「本朝太宗皇帝曾說過,為君之道,先存百姓,若肆意侵損壓搾百姓,便如割自身股肉充飢,雖然暫得飽腹,難免斷命之憂。欲定天下者,先端正自身,為萬民表率,世上沒有身正影斜、上治下亂的道理。國之外患,常起於內憂,一國之君若貪圖享樂,沉湎於聲色遊戲,必置百姓於不顧,令奸臣弄權、腐敗滋生,長此以往,則天怒民怨、眾叛親離,如此,亡國不遠矣!」
  范巨陽看了看僖宗,又看看孫遇道:「孫先生,這可是先王所說?為君之道?」
  孫遇點頭道:「范先生所言不錯。」
  范巨陽續道:「大唐開元之後,盛世難再,會昌年間,更是出了李炎這個混賬皇帝,當今這位皇帝陛下也只知道吃喝玩樂,重用宦官,遊戲無一不精,唯獨不能治國。如今各藩擁兵自重,四邊不安,戰事頻起,民不聊生,大唐氣數不久將盡。先生乃是高逸有識之士,入世當擇明主,佐之以成大業,遁世也可淡泊寧靜,獨善其身,何必跟在這個小皇帝身邊,遺恨將來?」
  孫遇正色道:「范先生此言差矣。為人根本者,無外乎一個孝字,此一孝字在父母曰孝,在兄弟曰悌,在夫婦曰睦,在人曰禮,在友曰義,在君曰忠。大唐氣數如何孫某不得而知,然而既為人臣,便當盡臣子之節,皇帝有錯,臣子諫之,國家有難,臣子當之,力圖救之。既稱臣子,便當視君如父,怎可見其有過、有難,便即相離相棄?如此行徑,狼犬尚不屑為,何況人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