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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節

  陣牘也道:「正是。牘既無德能,又復老邁,承蒙長老錯愛,一向待我甚厚,卻苦無以為報。日後若有幸能為少主人服些許犬馬之勞,必不吝殘年。」
  光波翼越聽越奇怪,他以前也聽過這二人名頭,除了四道長老之外,這二人也算是一流忍者,如今對自己卻似以臣僕自居。更令人詫異的是,陣牘竟然稱自己為少主人。他心中猜想,必是自己到來之前,目焱對二人說了什麼,不過事已至此,他也不好當面相問,只得先應酬一番,過後再向目焱詢問明白。此時他心中也更加清楚,為何目焱要讓琴馨蘭出門迎住自己,事先交代提醒自己一番了。
  大家寒暄一陣,到東院入席,卻也只有這四人共坐,琴馨蘭與花粉俱未露面。
  席間雷洪威頻向光波翼敬酒,光波翼來者不拒,亦不時回敬這位雷四叔。雷洪威好飲,見光波翼海量,心下大為高興。酒過三巡,話也逐漸多了起來。
  雷洪威道:「賢侄少年英雄,將來炳德兄將北道交付與你自然放心。」
  目焱名焱字炳德,雷洪威此言一出,光波翼暗自吃驚,回說道:「雷四叔說笑了,晚輩不過是瞻部道中一名小卒而已,何談接掌北道?」
  目焱在旁笑道:「翼兒年紀尚輕,正當在外歷練歷練,今日拜見兩位之事,還望陣兄與四哥保守秘密。」
  陣牘道:「長老請放心,我二人自會守口如瓶。」
  陣、雷二人見目焱不欲談說此事,便只說些無關緊要的閒話。光波翼聽出目焱話外有音,便也不再多說。
  酒席散去,將陣、雷二人送走,目焱拉著光波翼回到西院西廂房中。屋子收拾得非常整潔,床頭案上正焚著一爐好香,琴馨蘭已為二人煎好了一壺茶,放在圓几上。
  二人坐在圓几旁,光波翼為目焱斟了一盞茶,說道:「今日陣、雷二位先生出言頗令人納悶,還望前輩告知細情。」
  目焱微微一笑,道:「初來之時,你不是問我是否另有所謀嗎?現在我告訴你,我要打下整個大唐江山。」
  光波翼聞言一驚,不料目焱竟然如此坦承野心,便問道:「您想做皇帝?」
  目焱卻搖搖頭道:「最多十年,無論成事與否,我都會退隱山林,不再過問世事。如今我這樣做,也是為繼承你父親的遺願。世道暗蔽,國須良君。打下這江山,只為輔佐一人。」
  「黃巢?」光波翼問道。
  「哈哈哈哈!」目焱大笑道,「豎子何以成大事?但凡新政甫立,臣民常念舊國,我不過是借他黃巢之手,推翻腐唐而已,再以新君取而代之,自然可以名正言順,令萬民仰服,以絕他人口實。」
  光波翼愈加納悶,目焱為何如此直言不諱,竟然對自己說出這般話來,難道他便不怕自己走漏口風,壞他大事嗎?念及於此,不免更加警惕起來,問道:「前輩想要輔佐誰?」
  「你。」目焱淡然說道,好似在說一件極為平常之事。光波翼卻是意外之極,不禁愕然。
  目焱續道:「翼兒,你出道以來,果然沒有令我失望,相信十年之後,你必能擔當大任。」
  光波翼怔了怔,說道:「前輩這玩笑開得未免荒唐。」
  目焱忽然板起臉,說道:「我像在開玩笑嗎?翼兒,我知你此來秦山,是為百典湖一事。實話告訴你,讓幽狐假扮百典湖去騙你,是我的主意,希望你能瞭解我的良苦用心。世道險惡,人心叵測,若非多加錘煉,莫說讓你做一位開國的君王,便是將這北道上下數千忍者交與你手中,只怕你也無法完全掌控。要知道,想做一名優秀統帥,遠不止忍術高明那麼簡單。這世上最難對付的,不是光波家的鳳舞,不是目家的目離,也不是其他任何一種忍術,而是人心。」
  光波翼蹙眉問道:「如此說來,讓幽狐傳授花粉狐媚之術,也是前輩授意的?」
  「不!」目焱斷然說道,「我怎會讓他同時害了我兩位最親近之人?正因為他背著我做了這件事,我才將他責罵一頓,趕出了羅剎谷。」
  光波翼略一沉吟道:「且不說前輩這想法是否可行,我只不明白,為何前輩要讓我當上皇帝?」
  目焱忽然面色凝重,仰頭望天,緩緩說道:「這是我對故人的承諾。」
  「承諾?」光波翼不明所以。
  目焱看了看光波翼,接道:「當年我答應輔佐你父親做皇帝,如今他不在了,我只有繼續輔佐你完成大業。」
  光波翼搖了搖頭,道:「我可從未想過要做皇帝。」
  目焱道:「那有什麼打緊?此前十六年我替你想了,接下來十年,我教你如何想,十年以後,你自己去想。」
  光波翼沉默片刻,苦笑一聲道:「實不相瞞,今日前輩所言,實乃晚輩有生以來聽聞過的最為離奇荒誕之談。晚輩雖不敢妄加揣測前輩用意,卻也萬難領受此說,還望前輩恕罪。」
  目焱微微笑道:「如此方是孺子可教。不過日後你自會慢慢明白,也不急於一時。你知道今日我為何將陣先生與雷四哥請來嗎?」
  光波翼道:「適才聽前輩所言,我也能猜到七八分,想必這兩位都是前輩想要重用之人吧。」
  目焱點頭道:「不錯,別人都以為我是因為感念他二人當年對我有相助之恩,故而才對他二人敬而重之,殊不知我實是看重這二人的本領,將來可輔佐咱們成就大事。」
  光波翼問道:「那陣先生為何稱呼我為少主人?」
  目焱道:「我告訴他們,你是我的義子,將來會接掌北俱盧道。」
  「前輩為何如此說?」光波翼言下頗為不悅。
  目焱卻不在意,說道:「若非如此,他二人怎會甘心聽命於你,輔佐你成就大業?」
  光波翼搖了搖頭,半晌才道:「看來前輩早將一切安排妥當,並不在乎我心中如何想法。不過光波翼向來行止不羈,受不得他人約束,只怕會令前輩失望了。」
  目焱說道:「翼兒,我所做一切皆為你好,日後你自會明白。我並非不顧及你的感受,只是咱們一向南北隔絕,相見無由,我如何同你商量?今日我之所以急於讓陣、雷二人同你相見,乃是為了讓他們幫你去完成一件大事。」
  「什麼大事?」光波翼問道。
  目焱啜了口茶,說道:「你追查殺父仇人這麼久,想必已有眉目,接下來便會著手復仇了吧?」
  光波翼道:「前輩既然與先父交情深厚,這些年來可曾查明先父遇害真相了嗎?」
  目焱淡然笑道:「對我來說,真相早已大白,還用查嗎?當年你父親南下之時,我奉命留守北道,不久便傳來你父親失蹤的消息。我查到你父親臨行前,曾讓一名叫隱竹的信子傳令,我便找到隱竹,從他口中得知陪同你父親一同出行的,是淳海與鐵幕旗二人。我只待他二人回到谷中,細細詢問,可他二人遲遲不回。後來我得到消息,淳海要去洮州與風子嬰會面,我便帶上淳海的弟弟淳江等人一同去了洮州,誰知我們遲到一步,淳海已被風子嬰滅了口。等我們回到羅剎谷,鐵幕旗也忽然回來,誣蔑我殺害了你父親。我知他背後必定有堅地等人撐腰,便與眾人一同去找隱竹對證,不料那鐵幕旗乃是有備而來,隱竹一家人竟已失蹤不見。找不到隱竹,鐵幕旗便來個惡人先告狀,又誣蔑是我殺了隱竹全家,接著便挑唆眾人圍攻我。好在谷中多數忍者並不相信他的鬼話,雙方打鬥了數日之久,無辜害了許多弟兄的性命。那鐵幕旗最終被殺,他的族人也死了大半,只有少數幾人逃到了堅地那裡。」
  目焱以中指摩挲著茶杯口,又道:「雖然我不知道你父親如何被害,但心裡卻已清楚,這一切都是堅地在幕後指使。風子嬰雖為一道之長,也不過是堅地手下一條走狗而已。堅地為人老辣狡詐,卻對大唐忠心耿耿,我想他必是探知了你父親有反唐之心,便暗下毒手害了他。他也素知我與你父親交情最深,便又想借此機會誣陷我,將我一同剪除。這些年來,他見我穩住了陣腳,莫奈我何,便一直將你好生養在身邊,其實卻是將你當作人質一般,令我不敢輕舉妄動。普天之下,有一人應當最能看透這一切,此人也是堅地最為忌憚之人。」
  「誰?」光波翼不禁問道。
  「你母親。」目焱冷冷說道。
  話音入耳,光波翼宛如遭了晴天霹靂一般,難道目焱是在暗示,母親是被堅地害死的?
  「這怎麼可能?」光波翼強作鎮靜。
  目焱盯著光波翼道:「當年你父母在羅剎谷生活得好好的,是堅地再三讓你父親將你母親送去幽蘭谷居住,令她夫妻遠隔萬里。目的便是將她挾作人質,以防你父親起事反唐。當時你父親明知如此,但因時機未到,不想同堅地反目,只得送走你母親。」
  光波翼道:「我聽說母親身體弱,因懷了我,不堪忍受北方山中寒氣,所以才去了幽蘭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