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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節

  光波翼聞言心中一震,竟覺有些許愧疚之感,只得勉強笑了笑。
  二人一路快馬加鞭,臘月二十五日正午之前便已進了大明宮。
  僖宗見了二人大為高興,忙傳田令孜來紫蘭殿中一同敘話。
  君臣幾人三面而坐,僖宗說道:「上次接到鎮海節度使高駢奪取越州的捷報,只提到光波愛卿率異士相助,卻未明其詳,朕早想知道其中細節,愛卿快說來給朕聽聽。」
  光波翼便將越州一戰從頭細說了一遍,唯獨不提自己變身為朱溫手下副將張力一節,仍只說用了易容之術。
  僖宗最喜聽奇異故事,如今聽到光波翼述說越州之戰如此精彩,不禁興致大起,連連撫掌叫好。末後卻歎道:「越州一戰,光波愛卿居功至偉,高駢卻都攬作自己的功勞,與阿父所說分毫不差,這厚顏老兒!」
  田令孜忙在一旁說道:「高大人想必是不便在奏章中多提詭異之事,故而只以尋常軍情奏報,亦是人之常情。」
  光波翼心道:「這田令孜果然圓滑老辣,私下裡他分明是向僖宗說了高駢的不是,當著我和李義南的面卻假意為高駢開脫,既讓我知道是他在皇上面前為我爭了戰功,又顯示他忠厚待人,一心維護君臣和諧。」當下向僖宗說道:「皇上謬獎,微臣愧不敢當。微臣不過是出了個主意,幫高大人做做開門探路的小事而已,豈敢居功。」
  僖宗道:「愛卿不必自謙,你這次又立大功,朕定要賞你。阿父,你快宣旨吧。」
  田令孜稱諾起身,向僖宗先施一禮,光波翼與李義南也連忙離座,跪下接旨。
  田令孜宣道:「南瞻部道忍者光波翼,乃功臣忠良之後,秉承先祖之德,身懷絕世之技,胸藏報國之志。忠心效君,屢建奇功。朕愛其材,嘉其志,今賜姓獨孤,以稱之於朝堂,並許其仍存光波之姓于諸忍者道中。欽此。」
  光波翼忙叩首謝恩,心說:「皇上為何要賜姓于我?這算得哪般嘉獎?」正要起身,只聽田令孜道:「獨孤大人先別急著起來,這第一道聖旨不宜為外人所知,故而只以口宣。這裡還有一道聖旨。」
  說罷從懷中取出早已擬好的聖旨宣道:「獨孤翼聽旨。草賊黃巢,聚烏合之眾數十萬,寇掠浙東,猖虐生靈。獨孤翼奉旨協助鎮海軍討伐黃賊,獻孫、孔之奇策,率太公之神兵,一夜而復越州,迫賊寇棄屍而逃,滅賊囂焰,長我朝威,其功卓絕。今賜封為定遠將軍,參知南面招討草賊事。並賜純金匕首一柄,賞錢二十萬。欽此。」
  光波翼這才明白,原來皇上賜姓獨孤,是要讓自己日後得以公開出入宮室,並以普通官員身份示人,以便於公然參與討伐賊寇。同時又特許自己保留光波姓氏,仍在忍者中使用,亦不至於驚動諸道忍者,引發忍者對朝廷的猜忌。這必定又是老謀深算的田令孜出的主意。如今皇上為自己加官三級,成了正五品上的散官,又命自己參知南面招討草賊事,看來是要派自己南下參與討賊了。自己尚對反唐與否猶豫不決,如此豈不更加左右為難?
  光波翼領旨謝恩,又交出原有的魚符,接過新符。田令孜又宣一旨,敕李義南做欽差,與光波翼共同南下,視察軍情。
  田令孜宣罷聖旨,對光波翼笑道:「有李大人同去,獨孤大人便不必擔心有人謊報軍情,獨貪戰功了。這可是皇上的一番好意啊。」言外之意,卻是讓光波翼領他的人情,明白這是自己為僖宗出的主意,讓李義南直接奏報光波翼的戰功,免得被高駢等人瞞過。
  光波翼將聖旨、魚符與金匕首收入懷中,此時正忖到:「上次皇上賜我的魚符,為守密故,連名字亦未刻上。我到處假稱獨孤翼,如今竟真的成了獨孤翼,魚符上也刻了獨孤翼的名字。我雖不稀罕皇上的封賞,不過這聖旨將來卻大有用處。」念及於此,不禁心中一喜,聽到田令孜這話,忙回道:「臣沒齒難忘。」
  田令孜見他面有喜色,還道他是領了情,當下又笑吟吟地向光波翼道賀。
  僖宗說道:「自越州一戰,黃巢賊眾游竄江西,前日報說建州也已落入賊手。那高駢只想著報功,若當真有能,如何反令黃賊兵勢愈盛,往來隨意,如入無人之境?這黃賊,當真欺我大唐無將嗎?」越說越氣。
  田令孜忙道:「皇上息怒,黃賊仗著人多勢眾,又復行蹤無定,我軍將士不敢貿然追剿,恐怕顧此失彼。那些草賊攻掠諸州,亦不過是幹些強盜的勾當,終究成不了氣候。依老奴之見,少則數月,多則一兩年,賊亂必平,皇上儘管放心。」
  僖宗畢竟年幼,聽田令孜如此說,便又轉憂為喜,說道:「眼看便到年底,兩位愛卿為國事奔波,卻無法留下來與朕一同過年,朕今日便提前與兩位愛卿一起吃頓年飯,亦權作餞行之宴。」
  光波翼與李義南忙躬禮謝恩。
  酒席擺上,君臣入座,僖宗又命人獻上歌舞。舞罷眾人散去,卻有宮監抬來一個火爐放在殿中,爐上置一油鍋。油鍋旁又置一案,案上有只珵亮的大圓鐵盤,平整如鏡。鐵盤旁又有一小案,上面擺著純銀的笊籬、篦子等物,還有一個銀盆,盛著稀麵糊糊,一個銀盒,盛著黑紅色的黏稠一團,不知何物。又有人提來一桶清水,放在油鍋旁。
  光波翼不明所以,茫然望了李義南一眼,田令孜卻笑道:「獨孤大人稍後便知,這可是皇上最愛吃的東西,今日特意請兩位大人品嚐。」
  僖宗也喜滋滋地看著宮監擺置鍋灶等物。
  光波翼問道:「請問田大人,為何要將鍋灶也搬來,莫非這美味佳餚做熟之後須得立時便吃?」
  田令孜微笑道:「那倒不是,只是這美食不但好吃,而且好看,故而須得邊賞邊吃才好。」
  正說著,只見進來一位五十歲左右的老者,頭戴青色小帽,身著緊身小褂,外罩青色背心,下穿三幅褲,團花刺繡蔽膝,胳膊上帶著錦繡臂韝,向僖宗叩拜之後,走到案前,旁邊忙上來一名宮監,端著水盆讓老者淨手。
  (按:蔽膝,為遮蓋大腿至膝部的服飾配件。稍貌似圍裙,但蔽膝稍窄,且要長到能遮住膝蓋。臂韝,為類似於套袖之物。)
  洗過手之後,老者讓人將爐火調旺,等那油鍋燒熱,已能聞出鍋中是上好的芝麻油。老者從銀盒中抓取少許稠物,握成團,又將麵糊裹在外面,在手中團成荔枝大的圓子,如有從指縫中透出的麵糊,便以銀篦子刮去。再將團好的圓子投入油鍋中。
  待圓子炸熟,老者以笊籬將之撈出,隨即放入水桶中,以冷水浸泡良久,再重新撈起,投入油鍋再炸。如此反覆數次,方將黃澄澄的圓子從油鍋中撈起。
  只見老者手腕翻抖,那圓子便被均勻地拋撒於大圓盤上,立時旋轉起來,圍成一環,首尾相接,便如一串碩大的黃金珠鏈一般,在鐵盤的反射之下,泛著金光,不住轉動,煞是好看。
  光波翼與李義南均為眼前這老者的廚藝所折服,正要喝彩,卻見老者又從鍋中撈出一枚圓子,比前面那些圓子更大些,又是一抖手腕,將那枚圓子拋在圓盤上,竟剛好落在那圓環正中,紋絲不動。再定睛看去,哪裡是不動,卻是飛快旋轉不停,只是那圓子做得太過勻稱,竟幾乎看不出轉動。
  二人皆忍不住喝了聲彩,僖宗也哈哈大笑。
  待那圓子轉了片刻,幾名宮監將圓子盛在盤中,分別端到君臣面前。
  田令孜道:「這一道叫作『君臣團圓』,是這位尚食局令韓大人的獨家絕技,兩位大人快嘗一嘗吧。」
  二人早想知道這金珠子到底是何味道,待入口一嘗,但覺酥脆芳香,美味絕倫,口舌所享,不可名狀。禁不住連聲盛讚。
  僖宗見他二人吃得高興,心中更是歡喜,忙下令賞賜了那位韓尚食。又對二人說道:「待兩位愛卿得勝歸來,朕再請你們吃這圓子,那時它便叫作『君臣重圓』。」
  田令孜忙撫掌稱好,李義南與光波翼也只得隨著附和。
  光波翼心中卻道:「重圓雖名為圓,卻暗含破意,只怕不吉。」
  吃過「君臣團圓」,僖宗說道:「明日兩位愛卿又要啟程,李愛卿已有數月未與家人團聚,朕心中亦是不忍。今夜李愛卿不如便在宮中歇息,也好與夫人團圓團圓如何?」
  李義南忙謝恩推辭,口稱不敢。僖宗勸之再三,李義南堅辭不受。僖宗只得說道:「既然如此,那便將李夫人與令表妹一同請來,李愛卿好歹也與她們見上一面。」
  李義南這才施禮謝恩。
  光波翼心道:「看來陸姑娘也要同來,好久未見,不知她怎樣了。」
第三十二回 弄鳳凰重演古樂,賽獅子再布奇兵
  大約一頓飯的工夫,只聽得殿外宮監喊道:「李夫人到!」
  只見一名宮監引著一位三十幾歲的婦人和一少女進到殿中,正是李義南的夫人與陸燕兒。
  二女向僖宗叩拜,僖宗忙命人在李義南身邊加了案、椅,讓二女與他同坐。
  陸燕兒見光波翼在座,面露喜色,卻無法與他說話,只得互以眼色問候。
  僖宗說道:「素聞李夫人擅琴,今日歡聚,何不請夫人撫琴一曲,為大家助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