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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節

  諸人聽了這話,均覺有些奇怪,似乎是蓂莢通情達理之言,卻又有些不遠不近之感。
  南山以為姐姐必是與自己一般,因光波翼來去匆匆而生氣,是以說出這些不冷不熱的氣話來,故而應和著說道:「好,咱們便敬獨孤公子和鐵大哥一杯,為兩位餞行。」言下卻無責怪鐵幕志之意。
  光波翼有心出言安慰姐妹二人,又覺語塞,自己的確不知何時能再歸來與她二人相聚,只得苦笑一聲,仰頭將酒吃乾。
  只聽蓂莢又道:「兩位公子為國為民,整日奔波操勞,可要保重身體。外面難得吃到這般可口的飯菜,兩位一定要多吃一些。」說罷夾了許多菜餚放到光波翼碗中。
  光波翼本就不餓,此餐不過想裝裝樣子罷了,見蓂莢為自己夾菜,又不好推卻,只得盡量慢慢吃下。不想南山見姐姐為光波翼夾菜,也為他夾了滿滿一碗,光波翼心中暗暗叫苦不迭。
  南山忽然扭頭對站在一旁的紀祥說道:「紀祥,明日你去集上買些刀槍回來。」
  光波翼問道:「你要刀槍做什麼?」
  南山回道:「人家都走了,我們只有自己保護自己了,若是有人敢來欺負我和姐姐,我便與他拚命。」
  光波翼笑道:「妹妹放心,我和鐵兄怎會不顧兩位妹妹,一走了之?從此向北不遠處的青龍坊有家馮記茶鋪,那鋪中的馮老闆是我和鐵兄的朋友,我已托馮老闆照應兩位妹妹,若有緩急,只管尋他幫忙,他必會盡心相助。此番我又帶回來五百兩銀子,不夠用時,也只管向馮老闆去借,待我回來再還他便是。」
  蓂莢嗤笑一聲,道:「兩位公子的朋友還當真不少,真可謂『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
  光波翼說道:「常奔波在外,少不了結交一些朋友。」
  南山見姐姐似乎仍未消氣,想要哄她開心,便說道:「好了,不說那些無趣的話了,不如咱們行些酒令來玩好不好?」說罷望著蓂莢,看她有何反應。
  不料蓂莢笑道:「好啊,今日咱們便行個『三問覆心令』。」
  南山從未聽過此令,忙問究竟。
  蓂莢釋道:「行令時,行令者下首之人須連問三聲『覆心否』,行令者則須在問聲甫盡之時吟出兩句詩來,以兩字分別覆蓋兩句中心之字,使得詩意亦與原詩不同,若說不出,則罰酒三大碗。」
  南山叫道:「這個好玩,不過所罰太重,萬一說不出,只怕一次便吃醉了。」
  蓂莢微笑道:「有姐姐在,你怕什麼,你若說不出時,姐姐代你受罰。」
  南山聞言大感意外,平日姐姐極少吃酒,偶與自己行酒令戲耍時,亦會盡量逃避吃酒受罰,今日怎的如此大方,竟主動要代自己受罰?
  鐵幕志讀書不多,詩文更不精通,聞說此令,忙推說自己不會。
  蓂莢笑道:「鐵公子有位海量的好友在場,還怕什麼?」
  光波翼不知蓂莢這葫蘆裡賣的什麼藥,見她堅持要行此令,只得說道:「既然兩位妹妹有此雅興,咱們便開始吧。」
  蓂莢笑道:「好!我先起令。」說罷看了南山一眼。
  南山坐於蓂莢下首,便開口問道:「覆心否?覆心否?覆心否?」
  話音未落,蓂莢說道:「新知繼薄俗,舊好斷良緣。」乃是李商隱《風雨》中的兩句,原詩為「新知遭薄俗,舊好隔良緣」。
  光波翼聞之心道:「蓂莢怎的說了如此兩句詩?其意未免不祥。」
  南山「嗯」了一聲,道:「該我了。」說罷看著下首的鐵幕志,見鐵幕志呆坐不語,急道:「鐵大哥,你怎麼還不發問?」
  鐵幕志這才反應過來,忙快速問道:「覆心否?覆心否?覆心否?」
  南山叫道:「鐵大哥,你問那麼快幹嗎?成心害我不成?」
  鐵幕志臉一紅,憨笑道:「我是怕誤了酒令,怎敢……害你?」
  南山笑道:「幸好我早有準備。」遂念道:「海內無知己,天涯難比鄰。」卻是適才蓂莢說過的王勃所作《送杜少府之任蜀州》中的兩句。
  光波翼見她耍了個心眼,不免為之一笑,亦連問三聲「覆心否」。
  鐵幕志哪裡會改詩,愣了片刻,便主動端起酒碗,光波翼笑道:「我替兄長飲兩碗。」說罷將另外兩碗酒一飲而盡。
  蓂莢不急不緩地問道:「覆心否?覆心否?覆心否?」說罷雙目凝視光波翼。
  光波翼聞聽蓂莢之問,心中一栗,忽然驚覺:「蓂莢所設此令,莫非是『負心否』之諧音?她為何設此一令?適才那兩句詩,似乎是諷我與世上的俗人一般,有了新知,便斷絕舊好之意,難道她見到了花粉,對我生了誤會?應該不會呀。莫非今日花粉窗外的影子與此有關?不會!我與蓂莢在會稽相識,彼此患難相交,玄英先生亦是她家老友,最知其底細,蓂莢怎會與忍者扯上干係?或許我與花粉進城時,無意中被她或紀祥、小蘿瞧見了?嗯,待散席之後,我當一探究竟,若果真如此,總須委婉向她解釋明白才好。」
  此時南山早等不及,拍手笑道:「哥哥輸了,姐姐早已問完三聲,哥哥卻未吟出詩來,該罰酒!」
  光波翼應道:「好,我認罰,不過這詩我還是要吟。」遂吃了三大碗酒,吟道:「春風本相識,何事怨羅幃?」乃是李白《春思》中「春風不相識,何事入羅幃」兩句改成。言外之意,卻是說自己本與蓂莢知己相交,互相愛慕,詢問蓂莢何故於己生怨。
  南山笑道:「哥哥倒是老實,罰了酒還要將詩念出,未留在下一巡中。」便又問了蓂莢三聲「覆心否」。
  蓂莢明知光波翼之問,淡淡說道:「看君塞上去,新月不應圓。」乃由李白《送別》中「看君穎上去,新月到應圓」而來。意為:「因為眼看你要北去塞上,恨你不應與那新人團圓卻忘了舊人。」
  光波翼心道:「看來蓂莢確實對我生了誤會,十有八九是見過花粉了。」
  鐵幕志這回已熟悉酒令規矩,接口問了南山三聲。
  南山念道:「欲去則得去,薄游莫久游。」亦是由李白《秋浦歌》中「欲去不得去,薄游成久游」改成。竟也順承蓂莢的詩意,意為:「你想去便去吧,只是去去便回,莫要久游在外。」她卻是真心盼望光波翼能早日歸來,與她姐妹團聚,尚未明白蓂莢與光波翼二人詩中所寓之意。
  光波翼不禁為南山喝了聲彩,南山亦調皮地向光波翼眨了眨眼,頗為得意。
  輪到鐵幕志,此番他卻念道:「白日落山盡,黃河向海流。」想必亦是思索半晌才得出的句子。
  南山聽罷哈哈大笑道:「鐵大哥這兩句不能算,詩意並未改變,只是換了兩個相近的字而已。」
  光波翼忙為鐵幕志求情道:「鐵兄不擅詩文,說出這兩句已是難得,咱們便寬限他些罷了。」
  南山看看蓂莢,看她如何說,蓂莢卻一言不發。南山想了想,道:「好吧,姑且放他一馬。」
  輪到蓂莢相問,蓂莢此番緩緩問道:「負心否?負心否?負心否?」語氣中竟掩不住一絲哀怨,只聽得光波翼腸轉氣結,脫口答道:「世路雖險艱,白日憶紅顏。」乃從李白《古風》中「世路多險艱,白日欺紅顏」而來。意為:「我雖身在外面艱險世上闖蕩,卻日日念著你這位紅顏知己,從未忘懷。」
  蓂莢冷笑一聲,待南山三問之後,吟道:「獨敲明夜磬,閒倚新枝籐。」意為:「你雖如此說,只怕明夜我便要敲磬禮佛,獨自一人長伴青燈了,而你卻會悠閒地與新人相互依偎在一起。」原詩乃是出自李商隱《北青蘿》中「獨敲初夜磬,閒倚一枝籐」。
  此時光波翼心中已大為苦惱,怎的蓂莢對自己誤解如此之深!
  只聽鐵幕志問罷,南山行令道:「登舟恨秋月,空憶鳳將軍。」竟也即詩言情,訴說與這位游擊將軍——歸鳳哥哥的離別之苦。原詩為李白《夜泊牛渚懷古》中「登舟望秋月,空憶謝將軍」句。